舒暢上前一步,“你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不能再见你。”杨骏逸语气莫名的说道:“再过几天,我就正式剃度出家。”
舒暢眼睛一睁,又向前一步,用剑指着他的后脑说道:“现在才说剃度,那你为何缠我三个月?”
杨骏逸语气恢复平淡,说道:“今日别后,我将晨昏为你诵经消业,并求佛祖发愿,让你了悟能断。
能断一切法,能断世间一切痛苦,脱离苦海,而登彼岸。”
听着他以如此平淡的语气,说着这些话,舒暢的心头升起一丝莫名的恼怒,这是她以前不曾有的。
她收起剑,向后退了两步,“能断?你断得了吗?哪家寺庙敢帮你剃度,我就把寺里的老少大小全部杀光。”
说罢提剑转身就走。
“且慢!”杨骏逸高喊一声,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起身转过来,看着她的背影。
两人的情形跟刚才翻了过来,不同的是,舒暢一直有一种坚定的决心。
而杨骏逸刚才的背影看似是解脱实则是躲避,而现在的面对看似是面对,实则是已经心生解脱之意。
解脱自己,解脱他人。
“今日,该让我消了此孽,了结这段缘。”
“好,停!”
等他说完台词后,陈硕高声喊道,瞬间拍摄结束。
他冲着杨骏逸竖了竖拇指,说道:“四哥,表现不错。”
杨骏逸轻轻点点头,并没有回应,也没有离开场地,而是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还沉浸在人物中,并不愿现在就脱离出来,接下来还有一场最为重要的戏份。
陈硕也不去管他,和张毅谋将刚才拍摄的画面回放了一遍,看着镜头下舒暢和杨骏逸两人的表现,陈硕满意的点点头。
陆竹和细雨的相遇是一段孽缘,本来陆竹是要剃度出家的,然而在剃度之前,他听说了罗摩遗体现身江湖并被细雨抢走的事。
武功高强的他想要在剃度之前,为江湖消解这番杀戮,于是找上了细雨,纠缠了她三个月的时间。
本意是想要从她手中拿回罗摩遗体,并劝解她不要再造杀戮。
只是三月的相处,让他动了红尘心,让他在佛与情之间纠葛。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既然无法双全,那就两者皆抛,一切随缘。
一声如雨水滴落水面的空灵声中,辟水剑刺进了陆竹的胸口。
感受着冰冷的剑锋,杨骏逸展颜一笑,神态安详:“禅机已到!”
他取下颈上的佛珠,说道:“若你能够放下手中的这把剑,离开这条道,我愿是你杀的最后一人。”
说罢,将手中的佛珠轻轻的放在了剑锋之上。
舒暢将剑轻轻抽出,只是稍稍一动,锋锐的剑锋就将绳子割开,佛珠撒了一地。
演到这里,杨骏逸仿佛真的融入了人物,有种超脱之感。
胸口藏着的血包浸润了他身上的僧衣,在朦胧的火光之中显得有些幽暗。
在化妆师补妆后,面色显得有些苍白,但神情却很安详。
语气因虚弱而显得有气无力,但却并不显得急促。
“把罗摩遗体送到南京云何寺,交给主持师父见痴和尚,遗体的秘密是……”
话没说完,头颅就缓缓垂下,溘然长逝。
“啪!啪!啪啪啪~”随着陈硕鼓掌,其他人也纷纷鼓掌。
刚才杨骏逸的表演,确实是已经达到了张毅谋所说的自信、克制、洒脱,而又慈悲。
杨骏逸站起身来,闭目站了一会,这才睁开眼向陈硕问道:“怎么样,刚才的表现?”
“很好。”张毅谋起身冲他竖了竖拇指,点点头说道:“刚才的表演很有层次感,达到了我说的要求。”
“谢谢张导的夸奖。”杨骏逸来到两人身边,有些腼腆的说道:“多亏了张导这段时间的教导,我才能有现在的表现。”
“张导,那我的表现呢?”舒暢也笑嘻嘻的问道。
“你的表演很有灵性,也愿意去钻研。”张毅谋先是对她的表演表示了肯定,随后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以后表演的时候,要多些自信。”
“自信?”舒暢有些茫然的说道:“我的表演不够自信吗?”
“我说的自信不是你对于角色理解,对每场戏的表现的自信,而是你自己,要对表演这条路多些自信。
我能够感受的到,你对这个角色、对每一场戏钻研的都很深,但你缺乏一种对艺术的自信。
你应该有一种,我能够凭借表演,获得一切的信心。
没有这种信心,你的表演总是有中局限性。
虽然不耽误表演,但对你更进一步的深入角色没有好处。”
张毅谋是会调教演员的,这部戏他不用承担最主要的压力,也有了更多的精力去指导大家的表演。
于博、舒暢、杨骏逸等人都曾受过他的指点,这些指点是他们拍摄这部戏,除了名气之外最大的收获。
这不仅仅只是一场戏的经验,而是日后对于表演,对于自身事业都是一种增益。
当然,陈硕也是如此,在拍摄的时候,一直如饥似渴的学习着一切。
拍完这一场戏之后,成长的不光是杨骏逸和舒暢,收获最大的还是当属陈硕。
这场戏可谓是张毅谋手把手的在教他如何导好一场戏,从导演、从艺术呈现的角度给他树立一种电影理念。
一部电影好不好,拍的人最清楚。
就像当初张毅谋拍摄《英雄》时一般,在开拍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了故事的不足。
然而,由于当初他承载着太多的压力,一旦开拍就容不得他们再进行大幅度的修改了,只能将错就错。
当拍《十面埋伏》的时候,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想要在前期的准备阶段尽可能的做到完善。
不过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使得一直到开拍的时候,整部电影都没有彻底的定型。
甚至开拍了还出现梅彦芳差点无法参演的情况,最后参演了却又不免对剧本进行了修改。
两部戏的拍摄给了他不同的体验,也让他在其中摸索了一些经验。
商业电影需要精密的准备,但由于他本身对于艺术更加的感性,让他无法进行这样精密的准备。
就算有所准备,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打乱计划。
等晚上回到酒店后,张毅谋和陈硕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窗外的明月,心有所感的说道:“陈硕,你觉得怎样做,才是一个合格的导演?”
陈硕想了想,摇摇头道:“个人有个人的看法吧,我觉得这个事是没有一个定论的。
有的人掌控欲强,认为导演才是一部电影的灵魂,所有的演员、道具、幕后,甚至是投资人,都是他实现自身想法的工具,想要让他们严格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呈现。
有的人认为艺术是灵感的碰撞,只需要在特定的地点,投入特定的人和事物,就能衍生出精彩的故事。
也有的人认为,我拍出来的故事,是要让人看了能乐,那就是一个合格的好的导演。”
他看向张毅谋问道:“张导,觉得自己是哪种导演。”
张毅谋沉默了一下,说道:“我觉得我像是一个掌控欲强的导演,什么安排都想让大家按照我的想法来。
然而,实际上我却做不到这一步。
一来是我自身能力不足以完美的掌控一个剧组的方方面面,二来,我其实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强势。
我刚才教小舒暢,要有对艺术的自信,不过我发现我现在好像正在失去这种自信。”
陈硕也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或许,张导你可以学学今天的四哥,适当的放弃一些纠结的部分,让它顺其自然的发展。
张导觉得,是拍《英雄》、《十面埋伏》累,还是拍《剑雨江湖》累?”
“拍《十面埋伏》的时候,是最累的,《剑雨》是最轻松的。”张毅谋笑了笑说道:“不过要说最开心的,还是在拍《红高粱》的时候吧。”
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看着被乌云遮了一半的月亮,说道:“那个时候,心思是最纯粹的时候,就像你之前拍《十面埋伏》时一样。
或许,等拍完这部戏,我该去找找初心了。”
陈硕看了看他,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