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呵,他手里还有点钱就留下了,天天在码头上帮人扛东西混饭吃。嗯,除了优素福,还有两个泰西和尚跟着他。”
“现在呢,人在哪里?”
“不知道。”吴茂摇头:“我出来以后就不清楚他们的情况了。怎么,贤弟对他们有兴趣?”
李丹笑笑没继续这个话题,说:“兄台,你这样见识广博、多才多艺的人,天天在这里陪着佛祖却不去造福天下,真太可惜啦!”
说着,轻轻敲敲桌上那卷画着吴茂灯下侧影头像的纸张。
“哦,对了,请三郎让我再看一眼可以吗?”
吴茂征得李丹同意,再次拿起那几张纸仔细、一张张地翻看起来。
最后指着一张说:“此乃千里镜?我见那泰西船长手里亦有。”
“正是。小弟此前得一绘本《泰西事物记》,上载有此物,但所记原理不详。
此次作战忽然想起,若有如此利器要探察、观看敌军动静则易事耳。
所以我画出来打算试试,看能否将它复制成功。”
谈到格物实用上面,两人都兴致勃勃,不知觉中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忽然毛仔弟喝了声:“哪个?”
“黑木。”暮色中传来熟悉而深沉的声音,很快黑木就出现在门口露着满口白牙说:“防御,盛大人来了。”
“这黑黢黢时候,一个人?难道没用饭就跑来了?”李丹觉得有些意外。
“可不,顾大和杨兄弟在大殿陪他吃酒哩。”黑木回答。
“请他先用饭,我马上过去见他!”
等黑木消失了,吴茂笑道:“你这兄弟也是从南边过来的吧?”
“他祖父辈遇到下南洋的商船,就搭船过来就不想走了。”李丹想想说:
“盛大人找我说不得有甚军情商议,我不能多呆了。谢兄台的茶,告辞!”
吴茂起身相送,拱手道:“今晚未能尽兴,十分遗憾!不知贤弟打算何时动身?”
李丹看他一眼:“上饶急等军粮补给,我估计明日便要开拔。”说完想了想又道:
“兄乃大才,虽不是什么倒背经典、贯通五经,但这杂学一项其实于民生是极有益的,不必在这里顾影自怜。
兄何不修行于脚下,何故求之于塑像、青灯?
我有意招揽那几个泰西人,若兄愿意,我遣人护送兄台回一趟广东寻得他们来。
据我猜想,他们资财有限,人生地不熟,应该混得并不好。
如果他们愿意来,我至少可以安置他们到庄园里居住,岂不比流落外间要强得多?”
“你真想收了他们?”
“当然!”李丹肯定地回答:“你可知行船在茫茫大海上要多少学识、武力和勇气?
船长这位置可不是哪个都能随便坐的。
况且听你说这人还是个尚气的,若饿死在我中华那才是暴殄天物。
还有僧侣和那个医者……优素福,我要请他们来教我泰西的知识还有拉丁语。
你好好想想,若愿意,明早我们出发时来说声。”
吴茂答应声好,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看毛仔弟用火绒引着个松枝打捆做的火把照着前面的路,和李丹一前一后往天王殿去了。
还离着老远,李丹就看见前面有个人张头胀脑。“那是谁呵?巴师爷么?”他问毛仔弟。
“嗯,是他!”
巴师爷看见火把过来,赶紧着跑几步到面前,压低声音说:“防御,赵献甫让我来迎你。”
“出事了?”
“倒不是出事,盛把总带来个消息,说凤栖关下来了数千贼兵正在攻打,守关的把总派人来求救呢。”
“哦,为这个?”李丹心里微微一惊,步子停了下,脸上却没显出来。
“呃……,他让我告诉你,几位队正听说盛把总他们在乱匪大营收了不少好东西,他们的意思是……。”
“叫盛把总吐出点来,否则我们不去救凤栖关,对吧?”李丹看向巴师爷。
后者尴尬地咧咧嘴:“都是他们主意非推我出来说,这真不是我想出来的。”
“行啦!”李丹打断他,停住脚说:
“回去转告他们:咱们干什么来的?给上饶运粮草。
凤栖关要是丢失,到不了上饶没法交差,而且那几千匪徒一下子就到咱跟前了。这个大家都想清楚没?
和游三江打咱们一对一,那人家要是五对一、十对一,咱还能打这么顺利么?
别刚刚小胜就不知天高地厚!你去,原话转达给他们,我和盛怀恩商量下怎么办!”
盛怀恩正在大殿里吹牛,声音震得房梁上都“嗡嗡”地。
其实顾、杨两个早吃过了。在这儿当个纯粹陪客的目的,就是想试试能否趁这家伙喝得高兴咯哧下来几两油!
谁知他不知是有意王顾左右而言他,还是立定主意今晚要吹牛到天上去,反正就是不露财布(钱包)的边儿,弄得两人抓耳挠腮很无奈。
见李丹进来,赶紧借口说憋着泡小解,前后都出去了。
看他们走掉,盛怀恩停止了大吹大擂,将盛“杏花溪”的坛子往桌上一放,嘿嘿笑着冲李丹晃晃手指:
“你这招不地道,派俩小子来套我的话,自己还不露面!”
“哪有,我在后面与和尚谈天说地,都不晓得你甚时来的。”
李丹净顾着和吴茂聊天,把夕食时间忘了,看见桌上吃的这才赶紧自己盛碗饭扒拉两口,边吃边问:
“怎样,今日这仗痛快吧?你斩获多少?我有点发愁啊,东墙外头关着六百多哩,咋办?”
“砍了就是!”
“嘘!”李丹指指天王像:“在这里你还敢明目张胆说杀俘?”
“呃。”盛怀恩忙朝泥像们拜拜,说些“诸神勿怪”的话,然后摊开两手:
“那怎办?我那儿还有三百呢。诶,真累赘,早知就不留了!”
“嗯?累赘!那你把金银都捐了吧,正好咱就在寺里。”
盛怀恩被他堵得翻半天白眼没找到词儿,李丹“哧”地忍不住笑了。
“你这猢狲拿我寻开心是不?”盛怀恩也气乐了,伸手捣李丹肩窝一拳。
“不过呵,还真是好久没打这么痛快的仗了!”最后还是盛怀恩忍不住说:
“我们北线前后也有三百颗人头进账,每个兄弟都分到了赏。
有钱、有东西、有武器,还有十几头骡子和牛,十几辆板车。真好哇!
要是每次打仗都能这样,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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