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很快对癫子失去兴趣,他先和双城议定后面的行程,决定明早派三名亲兵护送他们,搭伤员的马车后撤回安仁去。
听说青衫队在余干、安仁的种种不同,顾南城大感有趣,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要准备启程,原来这山间小寺他早就待腻烦了。
魏木城对能够离开这里也感到高兴,不过他关注的和顾南城不一样。「千户大人应该见过那青衫队的李丹了,他是个怎样的人呢?」送朱瞻基到山门的路上他问。
「他呀,很有意思,但是一两句话说不来。」朱瞻基笑道:「不过你现在见不到爵爷,他带兵在别处哩,可能要下个月才回来。」
「爵爷?」
「哦,你们在敌后的寺里当然没听说,皇上封了他爵位还升了官。现在他是饶州团练使,兼江南西道宣抚司经历了!」
「升得这样快?」魏木城大吃一惊。
「没想到吧?皇恩浩荡,陛下就是喜欢年轻有为的,你看,我前几个月还是百户哩,现在几仗下来不就成了千户?」朱瞻基颇有些得意。
他那个原来是「试千户」,结果拎着严岩的人头往赵重弼面前一送,又献上斩俘上千人的战绩,喜得赵重弼当场把他那个「试」字给抹掉。转眼成了五品正千户!
这个年纪就做到正千户,怪不得他得意。
「放开我,放开我!这位兄弟,你让我回去给两位老爷磕个头,磕完了我自己抹脖子都行,成不成?」
「哼,少来这一套。你当我不知?稍微松开点再想逮到你又得花老子多大气力!」
魏木城听声音耳熟,回头一看后头几个兵牵着个被绑的汉子,这不是刚才那个黑柳儿嘛!
瞧他的表情朱祁镇问:「怎么,这人魏兄认得?」魏木城笑着将刚才那段说了,朱祁镇点头:「知道给读书人行礼,这家伙心还没坏。叫他过来!」他招手吩咐押送的士兵。
黑柳儿抬头一看魏木城,顿时大叫起来:「这位老爷救命,他们要杀我!」
「屁!要杀你方才一刀早就解决了,还容你到此?」一个小旗说完过来满脸堆笑:「千户大人,这厮是在山上捉的,武艺倒是不错,我们七、八个围住了拿他不得。
最后用渔网兜住才捆上的。原想叫他降了进来做个伙伴,谁知他不肯,所以便想着押他去报功,好歹也是个小旗,能赏俩银子不是。」
朱祁镇边听边上下打量这人,问:「那里人,以前做什么的?」
「回大人话,黑柳儿是水上人,就在这汝水岸边过活。」
「那你是参加江山军不久?」
「再回大人,小的不是贼。我家主人姓周名芹,有个绰号叫做大黑鱼,如今是青衫队水营的统领营正。两个月前主人派个兄弟回来送信,小的是奉了主人的令带着伙兄弟混进江山军的!」
「啊?」朱祁镇一听就埋怨自己几个手下:「你们抓人怎么不问清楚,搞得连周旅帅的兄弟都抓来了?」
「你怎么不说哩?」小旗反过来埋怨黑柳儿。
「你们一门心思抓我来领赏,根本就不听我说嘛!」黑柳儿一脸的委屈。
「那你在这里,你那些兄弟们呢?」魏木城也觉得这事情好笑,合着这是官军抓了团练藏在江山军里的内线。
「都在山上躲着哩。我怕他们说不清楚被官军误伤,所以叫他们先跑,我自己留下说话,谁知道大家上来就砍……。」
「行了,一场误会,赶紧解开吧!」朱祁镇笑着说完,指指山上:「赶紧上去把你的兄弟们都叫下来,不然他们还以为你这会儿已经吃了板刀面呢!」
黑柳儿答应一声同那小旗肩并肩往山上走,没一会儿
俩人就勾肩搭背了。
在屋里,顾南城扶杨星躺到床上,为他裹扎伤口。他刚刚发现杨星腿上有伤,还好伤得不深,血沾住了布,已经糊在伤口上。
「你怎么办呢?是留在这寺庙里,还是随我们走?」他轻声劝杨星:「你父亲那里肯定回不去,就别想了。和我们走的话你得忍着些,不能让护送的官军瞧出来。.
到了对岸你就安全,我们可以帮你找个寺院寄养,安静地过完余生。唉!
虽然你和杨贺闹翻,但官府那边不知道,要是被他们发现,说不得还会误解你是逃出来的,一样要拿你回去问罪。
既然有传言说你投火自尽,或者死于乱军,那不妨假戏真做,改头换面,活着总好过死吧?你说呢?」
「多谢顾先生,你知我是身份还这样看顾在下,杨某受之有愧!」杨星说着垂下泪来:
「我平日里自诩高明,敲剥富户,睡良家女子,现在想来便是因为罪孽深重,所以遭这样变故,又被毁容,实在天道公平,令我心里羞惭至极。
先生这样对我,叫人情何以堪?若再不听劝,一条路走到黑,那还算个汉子么?先生如何安排,杨星从命便是!」
顾南城为他的故事唏嘘不已,感叹了一回,道:「从今以后,你便改个名字,遮人耳目叫做杨悟,我再送你个字,叫做独卿。何如?」
杨星便在床上拜受。从此世间就没有了杨星这个人,只有个浴火重生的杨悟。
魏木城回来听说之后点头说这是最好的结果,又为他诊疗。然后他让顾南城照顾着,先给他喂些粥水,自己先去找寺里和尚告辞,又留了些碎银子请他帮忙备干粮。
和尚见他与官军千户甚善,哪敢不尽力奉承?魏木城上山采些草药回来,又取自己囊中创药,撕了条丝质的汗巾为杨悟上药、裹伤。看着杨悟昏昏睡去,这才放下心来。
次日一早,有个青衣裤、裹青布襥头,挂一副两当半身皮甲的伍长来找,自我介绍是个下士官,奉命来接他们。
「伤员们自有车辆,千户大人特地嘱咐给两位先生另外准备了马车。先生如果行李不多,可放在车后便好。」他说着瞟了眼杨悟:「贵仆人可以和车夫坐在一起,总之地方是足够的!」
「你们……是青衫队?」顾南城好奇地问。
伍长笑了:「我们只是民兵组成的辅兵队,要进战兵营那才算正式的青衫队。」说罢大致介绍了下行程。原来他们是梅港的民兵,专门负责后勤这段途中的维持和保护。
「昨天传来消息,金溪已经被攻克。听说杨贺那老贼昨日登基之后还宴饮了一番,这下可好,想走也没那么容易啦!」伍长扶顾南城上车时说。
魏木城瞟了眼脸上涂满油膏的「病仆人」,说:「你先上,和顾先生坐一起。我可不耐里面的憋气,还是坐在外头聊天看风景更爽!」
杨悟会意坐进了轿厢,魏木城坐在车夫身边,抓过鞭子高叫声:「驾!」车子晃下却没动。魏木城纳闷,听车夫幽幽地提醒:「魏老爷,这车走不了。您还没把车闸提起来哩!」
李丹进驻凤栖关的次日清晨,趁着雾色突袭并占领了镇子,前后用时不过两、三盏茶而已。镇子不大,加上青衫队对此地轻车熟路,而且镇上只有不足五百守军,实在太弱!
要说是「守军」有点高抬了,因为这些银陀的部下实际上到这里驻扎也不过才第三个晚上,他们在地利上就输给团练们。
至于人和更不靠谱,这里被娄家的兵刮过一次,当然这些人搞不出多少油水,于是远道而来又气哼哼的他们不但打了许多百姓,甚至连镇上的妓院、赌场也掠夺了,弄得民怨沸腾。
听说青衫军打回来,
不少百姓拿着棍棒、草叉、锹镐这类冲出来帮忙,结果李丹围涂家院的时候身边人手似乎平白多了一倍!吓得那头领不敢对阵,打白旗乖乖投降。
但就是从这个被俘的头领口中,李丹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广信县城丢了!
「押下去!」审杰吩咐,立即有人进来带着俘虏出去。
「爵爷,看样子不是假的,这小子没说谎。」宋迁开口说。
本来这次出来的军官里并没他的名字,但后来宋迁以自己熟悉一路上的地形,以及可以趁机锻炼火铳兵这两个理由说服了李丹。
现在李丹觉得带他还是对了,不但宋迁可以顺畅地和官军交流,而且身边多了个有经验的职业军人确实有益。
「要是广信失陷可就糟了!」周涂皱眉:「咱们要去上饶,广信却挡在前面。原本还以为盛大人能助咱们,这下指望不上了。如何是好?」
「是呵,那城里还有那么多咱们的弟兄,窦三儿、刘胜局……诶,对啦!」廖三清拍拍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