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新野。
邓家。
邓同满脸堆笑,疾步穿廊过院,直奔书房:“家主—!”
书房中,邓勋放下帛书,恰好听到邓同的声音,捻须澹笑道:“这小子, 还真来了。”
举目望去。
恰见邓同出现在书房门口,脸上遮掩不住的喜悦。
他匆匆上前,甚至顾不得行礼,便将一封帛书递给邓勋:“家主您瞧,这是芝儿送回来的家书,雒阳大捷, 传国玉玺神秘现世, 北门断桥,殿下得天相助。”
“咱们......”
邓同激动到不能自已:“咱们的坚持没有错!”
从最开始的冒险暗中支持, 到后来成为全南阳第一个支持弘农王创业的世家,甚至在讨董期间,主动帮忙筹措粮草,承受南阳士族大量非议。
最艰难的时候,甚至连南阳邓家内部,都快要产生裂痕,不少分家阳奉阴违,不愿意拿出粮草,全靠邓勋的老脸苦苦支撑。
如今好了,雒阳再传捷报不说,而且还有传国玉玺神秘现世,北门断桥之事更令弘农王神授皇权的形象, 深入人心。
董卓必败无疑,弘农王必正位回宫,此乃大势所趋!
邓勋同样长出了口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啊,这次咱们邓家可算是抓住机会了, 听说芝儿因战功迁为校尉,将来殿下正位回宫,必可更进一步。”
邓同欣喜若狂,但还是尽可能保持低调:“全都是弘农王提携之恩,芝儿自己努力而已,至于将来如何,还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恩。”
邓勋简单应了一声,但内心的思绪已然飞向四方。
他思索片刻,感觉时机已到:“贤侄。”
邓同一揖:“家主,可有吩咐?”
“你带着芝儿的家书,以我的名义,亲自去各分家转转,不必再言粮草之事,他们心中定然有数。”
“家主放心,此事交给小侄即可。”
“还有......”
邓勋捏着颌下白须,双眸闪烁精芒:“雒阳已然成为废墟,将来必是董卓与殿下的前沿战场,殿下十之八九会回南阳另立朝廷,届时官员定然不足。”
“你此番于各家走动, 要密切关注邓氏家族的人才,但凡有些学识者, 尽皆记录在桉,尤其是年轻一辈,如芝儿的俊杰,更要重点标注。”
言至于此,邓勋老谋深算的姿态尽显:“南阳朝廷必将有我邓家一席之地,咱们花费了数十万石粮草,也当是要看到回报的时候了。”
邓同揖了一揖:“家主放心,交给小侄便是。”
邓勋点点头:“哦对了,告诉邓辉,让他把女儿接回来吧,孔本鼠目寸光,又甚是骄狂,咱们邓家绝不能被其牵累。”
南阳邓家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家族之庞大,甚至连邓勋老爷子,都难以全记,若非因为孔本之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家族人,居然会把女儿嫁给个商贾。
哼!
简直丢人现眼。
若是在平时还自罢了,可如今是何局势?
弘农王的矛头直指宛城孔家,在这种情况下,孔本正妻出自邓氏一族,简直是给邓勋找麻烦,他可不会因为一个邓辉,便坏了邓家这大好的前景。
邓勋老头儿非常有战略眼光,他命邓辉接回女儿,意味着与孔家划清界限,这是在向弘农王表明态度,不会因为功劳,便掣肘弘农王接下来的动作。
邓同自然明白邓勋的意思:“家主放心,此事交给小侄便是。”
邓勋点点头:“恩,速去办吧,务必要在弘农王返回南阳之前,全部办妥。”
邓同拱手:“喏。”
*****
新野,阴家。
阴修自打回到新野,便再没有动作。
虽然,期间仍有不少族人,甚至是慕名而来者拜访,但他依旧心如止水。
不是他没有想法,只是当日与弘农王的会面,让他倍感绝望。
弘农王年纪虽然不大,但经历的事情太多,已经将其锤炼成一个真正的王者,像他这样的老一派朝臣,弘农王是绝对不会要的。
既然如此......
阴修就已经做好安度晚年的准备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今日,阴家家主会主动邀请他过府一叙。
阴修自然清楚,必定是雒阳战事大有进展,否则家主岂能想得到他?
阴家祖宅。
前厅。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端坐上首,手挽着胡须,冲阴修绽出一抹澹笑:“阴少府回新野这么长时间,老朽都没能拜访,实在是无礼,望企见谅。”
此人乃是阴家最年长者。
乃是阴丽华之弟阴兴的直系后人。
阴禄。
“岂敢岂敢!”
阴修忙不迭点头哈腰,态度极其恭敬:“是小侄无礼,您是阴家长辈,当是小侄主动拜访您老才是,岂敢劳家主大驾。”
“原本小侄想着过段时间,等把自己彻底安顿好了,再来拜访家主,以免给家主添麻烦,没曾想却是让家主主动相邀,实乃修之罪过。”
阴禄呷口茶,同时摆手示意阴修:“阴少府别拘谨,喝茶,这是自己家。”
阴修赶忙一揖,羞愧难挡:“家主还是唤小侄表字吧,如今小侄已非少府,况且小侄在家主面前,岂敢充大。”
“喝茶喝茶。”
“谢家主。”
“......”
二人简单寒暄片刻,阴修这才逐渐放松下来。
与此同时,阴禄也不再遮掩,直奔主题:“子义,你可知如今雒阳战局,弘农王战败吕布、李傕之事否?”
(PS:《礼记·礼运》中有言:义之修而礼之藏也。取子义做表字,乃是对阴修的一种期望,符合取字标准。)
阴修点点头:“此事小侄略有耳闻,不过也仅仅只知结果,不明其祥。”
阴禄放下茶盏,长出口气:“那你可知弘农王于雒阳北门鏖战时,正值危难之际,夏门桥轰然垮塌,令战局彻底扭转,随后又有传国玉玺神秘现世?”
“这......”
阴修缓缓摇头:“小侄不知。”
阴禄倒也不意外,毕竟阴修自打从大谷关回来以后,便闭门谢客,像是看透了生死一般,岂能知道外界发生了何事:
“没关系。”
阴禄神色忧忧,转而又问:“咱们南阳的这帮士族中,仅有邓勋于弘农王有过数面之缘,其余众人尽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若非有唐郡守从会稽郡赶来支援,邓勋老头儿亲自作保,老朽甚至怀疑,弘农王会不会是假的。”
“现在......”
阴禄双目炯炯地凝视着阴修:“咱们阴家有且只有你,见到过弘农王,老朽想要听听你对弘农王评价。”
“啊,这......”
阴修甚是惶恐,眉头紧蹙:“修岂敢妄议弘农王。”
阴禄知其顾虑:“子义放心,这是在自己家里,不会被外人所知,何况,你对弘农王的评价,将直接关系到阴家的前途命运,请务实言相告。”
“这......”
阴修难以拒绝,只能颔首:“好吧,既然家主开口,修只能实言相告。”
阴禄点点头:“旦言无妨。”
阴修思索了片刻,结合自己对于弘农王的了解,终开口道:“家主,此前的弘农王行为轻挑,毫无王者风范。”
“但是现在......”
阴修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弘农王已然蜕变,他的双眸暗藏锋芒,深不可测,手段极其高超,令人畏惧,最关键的是,在其身旁有大批忠勇义士,死心塌地,其势已成。”
“实不相瞒,当初小侄以少府的身份,想要亲近弘农王,却被弘农王严词拒绝,且将我等老臣各自遣返回家。”
“在小侄来看......”
阴修深吸口气,仔细揣摩,最终言道:“此非莽撞,更非无礼,而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他非是要续汉,而是要效彷光武,重建大汉,甚至比光武更加彻底。”
嘶—!
阴禄的脸上闪过一丝骇然:“如此说来,弘农王还真是雄心壮志啊!”
阴修肯定地点点头:“家主切莫小觑弘农王的手段,他能在广成、大谷、雒阳三战三捷,绝非偶然,其人手段必定超乎家主的想象。”
“子义放心,老朽岂能逆大势而行,此为不智之举。”
“如此,小侄便放心了。”
“......”
二人详聊甚久,直至晌午饭后,阴修方才离开。
阴禄站在廊道下,背手凝望远方风景。
良久。
一个仆从打扮的男子赶来,揖了一揖:“家主,据可靠情报,邓辉亲自登门,把自己的女儿从孔家带走了,据传言是老爷子亲自下令。”
“哦?”
阴禄回头瞥向男子,神色略显惊诧,却也只是一瞬,旋即恢复正常:“邓勋那老家伙,一定是收到了邓芝的情报,否则不可能如此迅速。”
“邓同呢?”
阴禄试探性问道:“他有何动作?”
男子一揖:“他在两天之内,接连走了邓辉等八家,其中邓辉更是在今日,强行接走了自家女儿,想来邓同是奉邓老之命,提前给各家通气。”
“确实如此。”
阴禄极其肯定地点点头,旋即长出了口气,做出决定道:“既然邓家带走了自己的女儿,那么咱们岂能落后。”
“我记得孔本的妾室中,也有咱们阴家的女儿,对吗?”
“恩,阴琼之女。”
“命他把女儿带走,否则后果自负。”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