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希开口就要做三套,却没说谁来付钱,尚裁缝只能用眼神让东家定夺。
张掌柜却闷头喝茶,只当没看到尚裁缝的眼神。
这还不明确吗?他可不想出钱做这几套衣裳,又不想直接拒绝得罪了高希,他现在还指望高希能帮他“去库存”呢!
高希心里暗自笑骂:抠门的土财主!
“张掌柜,这里有一百文,可以买五套。我身上这一套,尚先生再做三套大小不同的样品,再为平安做一套。一共五套,都算我的。”
高希说完,便将一百文铜钱“咣”的一声放在茶桌上。
张掌柜立马将茶盏放下,盈盈笑道:“高公子,你这是什么话,我哪里好要你的钱,都好说、都好说。”
他虽然满口礼让,身体却很诚实,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伸了过来,一把攥紧了那吊铜钱的线绳。
尚裁缝见此咧了咧嘴,忙用手捂住了,没让自己笑出声,便不再犹豫,转身开工去了。
“可是,高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弄?”张掌柜问道。
“赶快做一百套青布衫裤啊,否则十五的集市一开,客人来了,你卖什么?”
“啥?真的要做一百套?“张掌柜一听,直接就跳了起来,”我还以为只是先做几套样子,然后客人来了付定金,定做后再取货呢!”
“什么定做!要先做好一百套现货,当场就能让客人拿走,而且我劝你最好准备两百套。”
噗,张掌柜一口茶水喷出口。
“啥啥啥,你说啥?两两两百套?”这一回,张掌柜真的觉得自己碰到了一个疯子,他都结巴了,“卖卖不出去怎么办?”
“卖不出去,我要一百套。”啪,高希将早上胡老秀才写给沈翰林的那封信,重重地拍到桌子上。
信封上写着“沈翰林台鉴”几个大字,落款是“生员胡大虎敬上”。
胡老秀才,字大虎。
高希当时看到这个落款,差点要笑喷出来。
如果不见其人,只看其名,还以为胡老秀才是一位绿林莽汉呢!
“这是?”胡掌柜看着这封信,不解其意。
“这是家师为我写给沈翰林的荐函,这里面嘛”高希故作矜持,然后将信向张掌柜面前推了推。
张掌柜当然知道沈翰林。沈度,沈翰林,沈老爷,那在不起眼的小官镇绝对是高山仰止。
像他这种小布行的老板,若去沈宅送货,能见到沈宅的管家就不错了。
这荐函嘛,自然是真的。
前几天顾瞻书坊的袁老板,屁颠屁颠地跑来,将高希在书坊怎么偶遇沈翰林,又怎么得翰林老爷赏识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又细说了一遍。
袁老板想着高希和锦绣布行正搞什么供销合作,那高希肯定和张掌柜交情匪浅。
这高希得沈翰林赏识,将来保不定要飞黄腾达。
现在旁敲侧击地多拉拉关系总没错,是以无事殷勤,巴巴地跑到锦绣布行,就为了讲高希是如何与沈度认识的。
张掌柜已经知道沈翰林赏识高希,自然对这封荐函不起怀疑。
一个乡下老秀才的学生,碰到了丁忧在家的达官贵人,不动攀附之心那才叫怪呢!回家求恩师写一封荐函给大官,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谁就真敢只带着荐函,两手空空去见翰林老爷呢?
张掌柜打量着信封,鼓鼓的
能不鼓吗?里面全是高希的鬼画符!
张掌柜哪里知道这些,假装安放茶碗,顺手在信封上轻轻地按了两下,心里已经有了八九分底。他笑而不语,复又端起盖碗喝茶。
高希也笑而不语,喝了几口茶才悠悠说道:“我原本准备这两天就去拜求沈翰林,但还得先忙完卖青布衫裤这件事。如此,这信就先押在柜上”goΠъorg
高希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这里面有家师的荐函,我得取出来自己保管。”说着,高希拿过信封,开了信封口,将一撂纸向外拉了拉。
高希将最外面的一张信纸抽出来,当然是那封如假包换的荐函。
荐函被抽去,就露出里面的纸来。
张掌柜偷偷地乜眼瞄去,原来是几张大明宝钞,虽然没有整张抽出来,但露出来的最外面的那张再清楚不过了,足够张掌柜辨认了。
原来是一撂每张面值一贯的大明宝钞,有二十来张的样子,果然是要给翰林老爷送礼啊!
大明宝钞是是什么玩意儿?明太祖朱元璋下令发行的纸币,尺寸比一张a4纸还要大一些,是明朝的法定货币。
但这个法定货币极不严肃,明廷发行纸币居然没有对应的准备金。也就是说大明宝钞和金银没有关系。它纯粹就是在纸上印数字,然后利用国家行政命令强制流通。
本质上,这和冥币没啥两样,都是在纸上印数字。差别是一个在阳间用,一个在阴间用,仅此而已。
更牛逼的是,明朝廷还毫无节制地发行大明宝钞,而且不回笼。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大明宝钞,严重贬值!
洪武六年(公元1375),明廷刚开始发行大明宝钞时,面值一贯的大明宝钞对应一千文铜钱或一两白银。
到了到了永乐初年,也就是高希现在生活的这个时代,面值一贯的宝钞只值大概一百文铜钱了。到了永乐后期,一贯宝钞只值一文铜钱,贬值一千倍。
还好,现在高希的信封里看起来有二十来张一贯的宝钞,那就差不多两千文铜钱。这一百套青布衫裤,算上布料、仓库保管、裁缝各种费用,也就是1800文的成本。
有高希这笔宝钞作保,还有何惧
张掌柜心里有了底,便好整以暇地喝起茶来。
那信封里到底是什么?
除了被抽走的荐函,其他的就是十几张他昨天晚上的鬼画符,只不过最外面裹着一张一贯的大明宝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