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禧偕熟练地给耆英点了水烟,递了过来,低声道:“爷,他们两个见面,怕是矛头就对着爷您来的。”
“嘿,徐广缙恨不得马上就接了这个两广总督,可是他也不想想,要不是朝廷不让本督回京,本督至于在广州这个火坑前恋栈不去吗?”
耆英猛地吸了一口烟袋,这才舒舒服服地吐了一口气,道:“哎,世人只看到两广总督这个封疆之位,却没看到下面的暗流涌动......我原以为徐广缙是一个聪明人,如今看来也是一个蠢人,跟林则徐一样的蠢人!”
在他看来,像林则徐也好,徐广缙也罢,以及那个叶名琛,都是只会做事却不会做官,将来迟早都是要摔跟头的.......
在大清朝,只有像他耆英这样的官员,才能生存得长久。
张禧偕若有所思道:“爷,那您是不是打算顺水推舟,也好及时脱离两广......”
耆英皱了皱眉头,道:“哼,这自然不成,真要是让徐广缙他们成了,咱回到京城也会受牵连......必须得光明正大地调回京城,还不能给他们留下任何的把柄。”
说完,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一般,道:“赶明个,你去找一下赵源,让他准备下,将汇丰行的干股直接变成现银吧。”
张禧偕顿时一愣,犹豫道:“爷,现在汇丰行可是一股难求,眼看着还要继续往上面涨,咱们这个时候换成银子,岂不是亏大了?”
耆英却不耐烦去解释,沉声道:“让你去干嘛你就去干嘛,再多嘴就自己下去领家法吧。”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张禧偕连忙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直到扇到脸庞通红,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对于一个奴才而言,最紧要的是要时刻明白主子的心思,若是一直不能明白,那这个奴才也就危险了。
张禧偕深刻地反省了一番自己,他发现自己在汇丰行这件事上的判断,始终没有跟上耆英的步骤,这是否说明了汇丰行已经失去了耆英的信任?
他一想到这里,心中顿时有些焦虑,要知道他跟赵源之间的来往可不少,将来若是真的是汇丰行犯到了耆英手里,那该怎么办呢?
张禧偕左思右想了一番,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只能迅速安排人去联络汇丰行,商讨将耆英干股换成银子的事情。
由于目前负责汇丰行业务的是赵志,他在得到了张禧偕的消息后,顿时大吃一惊,立刻回家找到了赵源,将这件事说明。
赵源并没有太过于惊讶,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耆英已经开始在有意识斩断与汇丰行的所有联系,那么最终套现离场也是应有之义。
赵志的脸上却有些担忧,道:“是不是耆英已经发现了什么?咱们要不要提前发动计划?”
“耆英肯定开始在怀疑,但是他应该不清楚咱们的目的......按照此人一贯的行事作风来看,现在应该还不会大张旗鼓对付咱们,但是我们也的确要小心了。”
赵源轻声道:“二叔,这段时间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耆英此人或许不会在明面上对付咱们,可背地里动什么手脚还不好说,咱们必须得小心一点。”
“那耆英那边呢,你打算怎么办?”
“这样,让于连山去应付耆英那边,就说汇丰行的现银已经被调拨走了一大半,现在还凑不出那么多的银子,就让他稍微等一等,但是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可以先给一点点甜头过去,吊着他的胃口,这样只要他还贪着这笔钱,就不会把事情做绝。”
赵源轻声道:“现如今英国人强租土地一事已经扩散开,但是影响力还不够大,所以我们得给这把柴上再添一把火才行。”
两天后,英国公使德庇时再一次向耆英提交了入城要求,态度十分强硬,甚至不惜以战争相威胁。
原本按照耆英的禀性,他是不敢拒绝德庇时这一要求的,但问题是就在去年年末的时候,曾经爆发过一场动乱,当时同样是德庇时逼迫耆英放开入城要求,耆英不敢拒绝,只能发布了准许英人入城的告示。
然而,耆英没有想到的是,当时告示被贴出来后,很快就被愤怒的广州百姓们撕毁,甚至还闯进了府衙内,将知府的朝珠、公服烧毁,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乱子,最终耆英只能撤回了告示,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子。
有了这一桩教训后,耆英再次面对德庇时的武力威胁时,却也不敢再贸然答应,但是也不敢直接否决,只能采取了拖字诀。
问题是,这一次英国人决心给耆英一点颜色看看,于是就在通牒后的次日上午,英国战舰再一次开进了省河,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
当百姓们看着省河上耀武扬威的英国军舰时,都恨得咬牙切齿,只希望朝廷能够将这些侵略者彻底赶走——这一幕无疑让许多人想起了曾经爆发的鸦片战争,他们对于那些军舰的印象极深,也极为痛恨。
赵源也是人群中的一员,他静静地看着河上的军舰,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什么叫屈辱,这就是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