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传来一阵吵杂声,然后过一会又安静了,聂晁才听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儿啊?”
聂晁的心因为这个久违的声音颤了一下,鼻子猛然一酸,险些哭出来,“嗯……”
他闭上眼睛抬头,沉淀掉那些突然多出来的情绪,不就是过年了别人都是热热闹闹一家团聚,自己没人要没人爱的觉得失落么,有什么好心酸的,哭屁!
镇定点!聂晁。
“过年了啊……”那边又说,“你在城里怎么样啊?吃饭没得?冷不冷得?下雪那不?你都多久没回来过年咧。”
聂晁捂住嘴,“啊……挺好的,普兰不下雪,就是冷,吃过了,跟朋友吃的大餐,你们呢?年夜饭吃什么。”
那边的声音大了些,“家里宰了年猪,就是那头咯……尾巴被兄弟咬了一截的小黑猪,卖的时候人家嫌它没有尾巴,就没得要,家里留下养着了,前两天你爸跟三叔他们杀咯!”
“嗯……”
聂晁不敢多说话,怕自己忍不住崩溃大哭,他暗骂自己孬种,一大老爷们为不能回家过年就哭,出息。
他从小到大对那个家的感情极其复杂,小的时候他怨恨父母的无能,怨恨他们的贫穷,怨恨自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之后,他见到年过半百的父母还要佝偻着背脊在田里劳作,他们不识字,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村子所有人都非常愚昧,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生了女儿一般都要卖掉或者拿去送人,有些干脆直接闷死,即使活下来的也是在每天的打骂中长大,再被拿去换取彩礼钱,嫁到更加没有自由可言的穷乡僻壤。
聂晁也是在长大之后才从村里人的嘴里得知,他老娘就是很小的时候被卖了这里的,在他家当童养媳,13岁就生了第一个孩子,因为是女儿就被他奶奶丢到池塘淹死了。聂晁很少去回忆自己阴暗的童年,但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是闪过他老娘瘦小的身影,以及夜里的低泣声。
那是他一辈子的噩梦根源,哪怕他想忘记都不能。
“儿啊?”那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聂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回神,话筒那边喊了好几声,他才猛然惊醒,应了一声。
“哦,那就好。”
他其实没有听对面的人后来都说了些什么,从那些灰色的记忆中挣脱出来,聂晁轻轻呼了一口气,对面的人已经安静了,隔着话筒聂晁都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儿啊……”她犹豫着又叫了一声。
“嗯。”
聂晁等她说,对方支支吾吾一阵之后他又听到一阵吵杂声,然后就是一个粗嗓门嚎起来,“臭娘们让你要钱你在这里跟他叽叽歪歪个什么,电话费不贵的吗!臭娘们!滚一边去,老子跟他说!个奶奶的玩意儿,老子射出来的问他要点钱怎么了!”
没等对方继续吼,聂晁就毫不犹豫的挂断电话,心情原本就糟糕,他不想听厌恶的人在耳边嗡嗡嗡。
对于那个男人,他除了恨就没有别的,聂晁庆幸自己虽然遗传了那个男人的恶心基因,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导致他中途变异了。
如若不然,他兴许早就活不下去了。
聂晁点开自己的微博,从开始怀疑几起命案背后的动机之后,他就清空了微博,只发了一条纯文字置顶。
人格合并,从今以后谨言慎行,为自己所犯的错赎罪。
他在虚拟的网络世界发泄自己的黑暗情绪,那种不用负责的人身攻击确实给了他无尽的快感。同样这种畸形的观点也逐渐腐蚀他心底最后一丝善念,他有点恐惧也有点期待对方什么时候找上自己,他想知道对方是谁,然后能不能告诉他……活着有意义。
在各种不知名的情绪中,聂晁又在这个城市过完了一个年,初八恢复上班之后他就开始投简历,广撒网好抓鱼,他有两年的工作经验,本身专业能力也不赖,倒是很快就有一家公司录用了他,这至少能稍微安抚住聂晁不安的心。
他从原本的房子搬出来,不过还是没搬进员工宿舍,他无法过得来自己心理那关,与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比让他死还难受。
聂晁搬家的时候,对门那户的老太婆几乎都是用鼻孔看他,洋洋得意,说话酸儿吧唧的让人想打她。
聂晁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露出古怪的笑容,“听说你儿媳妇怀孕了,要小心哦~缺德事做多了,当心鬼入胎……”
“你说什么你!”儿媳妇进门好几年生了俩女孩让老太婆很不爽,年前儿媳妇又怀上了,老太婆逼着儿媳去做了染色体性别检查,知道肚子里是男孩,可把老太婆给神气的。现在被聂晁阴阳怪气的诅咒,老太婆不乐意了,当场跳起来就骂,“小瘪三!你敢咒我孙儿我跟你没完,你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小畜生!不得好死活该要被扫地出门!”
聂晁扛着最后一大包东西准备下楼,走到半道他又折返回来,一米八二的高个儿往那一站,叫嚣不断的大妈立马怂了,“你想……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你还想杀人灭口啊!告诉你啊,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就喊人了!”
“艹尼玛。”聂晁低声一笑,俏皮的酒窝在脸颊荡漾开,看到对面的老太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之后他心情大好,踢踏着欢快的步调下楼去了。
背后传来老太婆破口大骂的叫声,聂晁吹着口哨上了从货拉拉APP叫来的搬家小面包车,指挥司机上道,奔向他的新住处。
聂晁知道自己不是好鸟,但对比于那家人,他可算是善良了。从他搬进来住到现在一年多,这家人每天都要开葬礼似的闹腾,白天闹晚上闹,没有一刻消停,吵得人没法休息。谁都找上来过要求安静,但人家非是不听呢,骂街骂得比龟公还难听。
那俩熊孩子还经常往聂晁的钥匙扣里倒胶水,光是找开锁的钱他都花出去上千了,恨得他牙痒痒,现在搬走了不找回来一口气,他就不姓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