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街10号。
首相塞西尔坐在办公桌后,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不得不用手帕频繁擦拭。
在对面坐着几名官员,也十分不安。
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
过了片刻,大门被“咣当——”一声推开,
贝尔福闪进屋,
“没来。”
“呼~”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贝尔福苦笑,说道:“那些工人不过来,大概是因为搞不清楚首相的办公地点,所以全都朝着威斯敏斯特宫去了。”
事实上,唐宁街10号是第一财政大臣的官邸,
但自从此职由首相兼领后,就成为今日普遍认为的英国首相官邸了。
当然,工人们不清楚这些门道。
塞西尔郁闷地伸出双手,用手指捋着额头上的皱纹,说:“他们没头苍蝇似的在威斯敏斯特区乱转,反而说明此次集会游行是自发的,这才更麻烦呢。”
众人沉默了。
事情的严重性无须再强调。
塞西尔问:“那个塔甫河谷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官员们面面相觑,
忽然,有人小声道:“阁下,此案的处理方式不是你定的调子吗?”
塞西尔:“啊?”
看他的表情,确实是真没有印象了。
首相日理万机,死伤几个铁路工人对他来说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他问:“我的意思是,让法院判?”
这问题问得就离谱。
又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有人小声说道:“阁下,巴里公司起诉铁路员工联合会,你认为应该判工会支付赔偿。”
塞西尔摸头,
“原来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贝尔福低声道:“当时我就劝过你,这种判决方式会违背1871年的《工会法》,而且,更违背现在已经提上了议程的《劳资争议法》,会引起反弹。但伱……”
后面的话没有明说,
但在座的人都能听出来,贝尔福想说的是“一意孤行”。
塞西尔没吭声,
有些错误,实在不想承认。
贝尔福只好继续道:“为了降低影响,我便采取了拖字诀。事情是去年发生的,而法院审理要在今年举行,可我没想到的是……”
众人的目光一齐移向《镜报》,焦头烂额。
塞西尔沉思,
难道是自由党吗?
刚产生了这个想法,他便不由自主地摇摇头,觉得过于荒谬。
自由党喜欢工人的选票,但从不喜欢工会!
他们没道理做这种事。
那是《镜报》自己的决定?
这倒是有可能。
那个叫陆时的中国留学生做事每每出人意表,杀人于无形,
《是!首相》就是前车之鉴,差点儿凭借一部政治讽刺的戏剧把塞西尔掀翻在地,
幸好女王驾鹤西去,
咳咳……
幸好女王在对的时间做了对的事,否则塞西尔内阁就得因为皇家海军预算的事就地解散了。
但真的是陆时吗?
塞西尔皱眉,又看了眼《镜报》的访谈版。
过了片刻,他无奈道:“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我感觉是国王陛下想折腾。”
这个观点没人可以反驳。
国王接受采访,其幕僚机构枢密院必然沟通上下,
而现在的访谈版,既有国王的采访实录,也有铁路工人的访谈实录,要说背后没有爱德华七世的影子,小孩都不信。
至于爱德华七世这么做的原因……
“发神经。”
塞西尔懒得去猜了。
他转向贝尔福,问道:“塔甫河谷案已经判了?”
贝尔福摇头,
“还没有。”
塞西尔眉头紧锁,过了片刻,说道:“肯定是有人预先知道了判决倾向,所以才动了心思。我看,这次的事跟自由党无关,反而是独立工党的可能性更大。但他们是如何联系上国王陛下的,百思不得其解啊……”
没人能想明白。
塞西尔便干脆不想,对贝尔福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个案子雷厉风行地结束掉,让巴里公司撤诉……不,撤诉不行,得判巴里公司输,然后责令其支付足量的抚恤金。”
要肃清影响,必须公开地判、明正典刑地判,撤诉就没意义了。
贝尔福立即意会,
“我这就去安排了。”
说着便要离开。
塞西尔赶紧阻止地喊道:“你等等!”
他站起身,走到了窗户前,
哗——
窗帘拉开了。
只见外面是举着各种标语木牌的产业工人,浩浩荡荡地朝威斯敏斯特宫走去,
其中一个特别高的、像是巨人症患者的工人,手里举着的标语言简意赅,不是“Fxxk!”、就是“Shiit!”,简直就是骑脸输出。
塞西尔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第二件事,我明天就会辞职。”
这件事并不出乎意料。
事实上,保守党的成员们都有预感,觉得塞西尔不会把持内阁太久了,
英布战争打成了烂仗也就算了,
还有皇家海军背刺,
这种情况,早就应该急流勇退了,落得个好一些的身后名,还能为保守党留下政治遗产。
贝尔福作为塞西尔的外甥,有些难过,
“阁下,你……”
塞西尔轻笑道:“没关系的。将来,说不定我还能四进宫呢~”
作为保守党领袖,他曾三度出任首相,
1885~1886;
1886~1892;
1895至今。
最主要的“政绩”便是在欧洲实行所谓“光荣孤立”政策,以操纵欧洲均势。
贝尔福不由得叹气,
“可是……”
塞西尔摇摇头,说道:“而且,我这么退下去也不见得是坏事,还可以养养身体。确实该退休了。”
他由于年迈体衰,已经不得不放弃外相兼职,
这在历任首相中都属少有。
塞西尔摆手,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起身,依次对塞西尔行绅士礼,鱼贯而出。
贝尔福是最后一个,
他正准备行礼,塞西尔却阻止了,说道:“阿瑟,接下来,大英就是你的了。”
贝尔福“嗯”了一声,
“我知道。”
塞西尔又说:“可我们的陛下似乎有一些想要‘复辟’的念头。”
爱德华七世本来就是国王,
“复辟”能这么用?
贝尔福忍不住笑,说道:“罗伯特叔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想,我用不着限制他的权力,无论是保守党、自由党,还是独立工党、无政府主义者,都不需要有实权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