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总要有人死。”</P>
“……”</P>
车内静默了片刻。</P>
赵福生看了庞知县及范必死一眼，两人没有出声，无论是镇魔司这三人，还是被张传世提到的赶车的车夫自己，都似是默认了张传世的说法，没有反驳的架势。</P>
“可这规则是不对的。”</P>
赵福生摇了摇头：</P>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无论是朝廷还是县衙，都应该各司其职。”</P>
张传世还有些不明白，赵福生就道：</P>
“非必要时刻，我不想打破规则。”说完，她深深看了张传世一眼：</P>
“就像办鬼案时，我不会只用你们去送死。”</P>
她一句话瞬间说服了张传世。</P>
范必死与张传世相互对望了一眼，二人眼中都有惊惧之色。</P>
在大汉朝鬼祸横行，礼仪、规则崩坏的至今，赵福生好像有意在用一种她自己为自己制定的规则在约束自身。</P>
如果没有这种规则，按照张传世的说法，办鬼案危险时，她应该以令使为消耗品。</P>
可一个多月以来，每次鬼案她都亲自上阵，没有假手于人。</P>
且县府衙之中登记在案的令使，除了一个刘义真外，其余三人都随她办过案，却一个都没有死！</P>
这在镇魔司可说是前所未有的奇迹。</P>
如今她坚守底线，张传世却在劝她打破法则。</P>
法则一乱之后，除了最先倒霉的镇魔司杂役之外，这几人未来一个都好不到哪儿去。</P>
想到这里，张传世顿时生出一身冷汗，连忙赞道：</P>
“大人英明，是我愚蠢。”</P>
赵福生笑着看他，他有些不大自在，失去了以往圆滑的模样，目光不敢与她对视。</P>
她笑了笑，没有再多说这个话题，而是吩咐车夫：</P>
“走吧。”</P>
有了她先前的态度支持，极大的安抚了车夫不安且紧张的情绪，且对赵福生心生感激，心中发誓定要好好报答大人。</P>
因此她话音一落，车夫一点头，马车启动，往城南疾驰而去。</P>
车辆一动，赵福生随即问张传世：</P>
“老张，你这两天住在哪的？”</P>
张传世还在怔忡之中，突然听她喊自己的名字，连忙收拾了自己复杂的心情，答道：</P>
“大人，你跟大小范走后，我当天下午见到天色黑得很快，意识到不对劲儿，连夜就搬入了镇魔司中。”</P>
赵福生才从宝知县归来，万安县的事许多她都不清楚。</P>
张传世平日浑归浑，也知道事情轻重，连忙又道：</P>
“当天夜里，我倒确实是听到了若隐似无的敲击声，但听得不大清楚，虽然觉得烦，但睡也睡得着。”</P>
也就是说，他跟饱受折磨了一夜的于维德、庞知县等人不一样。</P>
赵福生听到这里，便敢笃定镇魔司有什么隐秘在了。</P>
镇魔司的存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隔绝厉鬼的标记，这不是她胡乱猜测，事实上在宝知县与郑河在画舫上的对话时，她就已经有此猜测。</P>
郑河早就知道鬼马车的存在，但他之前一直没有被鬼车标记过。</P>
且他提到一点：镇魔司内曾在役期间厉鬼复苏而死的人，不会对司府衙门的人造成影响。</P>
郑河对此十分笃定。</P>
他言之凿凿，甚至当时隐隐有与赵福生争辩的架势。</P>
直到赵福生说出他已经被鬼马车标记，他一下才如泄了气的皮球。</P>
郑河敢这样肯定，必有他的依仗——至少就他所知，朝廷几十年来，应该没有出过类似的问题。</P>
而这种情况是与厉鬼法则相悖的。</P>
鬼马车的杀人法则：听说、提起，便会被标记，继而名字被记入鬼册，厉鬼驾车将人带走。</P>
偏偏镇魔司又可以逆转这种法则：哪怕司内的人知道鬼车的存在，且与人提起、谈及，却不会被鬼车带走。</P>
事有反常即为妖。</P>
赵福生想到了一个可能。</P>
照范必死的说法，鬼的杀人法则是不可被强行扭转的，但有更高等阶的厉鬼力量，则可以压制住低品阶的厉鬼。</P>
“……”</P>
唯有双方品阶不对等时，可以达到压制、屏蔽厉鬼法则的标记。</P>
可鬼马车的等阶已经达到了灾级以上，还有什么高于鬼车的存在，能压制住鬼车，护住镇魔司所属人员不受厉鬼法则所标记呢？</P>
赵福生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地镇魔司府衙门前悬挂的匾额。</P>
张传世与纸人张有亲属关系。</P>
当日万安县镇魔司出事，其他人都搬走了，就张传世不走。</P>
后来范必死提过，他之所以留下来的原因，是要做棺材生意，且镇魔司欠了他很大一笔银子，所以他才不肯走。</P>
背靠纸人张，张传世要想赚钱可不是一件难事，他之所以留下来，必有图谋。</P>
张传世畏惧纸人张，不肯与她多说。</P>
但他不说，赵福生连猜带蒙也想到了答案。</P>
她想到了镇魔司大门上悬挂的匾额。</P>
朝廷各地州府的镇魔司应该都悬挂了这样一块招牌，而万安县的这块招牌，时而干净，时而似是蒙尘。</P>
这自然不是真的蒙尘，想必是与一县鬼祸的情况相关。</P>
如果当地鬼案消失，百姓没有受鬼祸影响，这块招牌应该格外的干净，反之则会被厉鬼煞气所迷。</P>
赵福生怀疑这招牌也是一种大凶之物，与鬼棺材、鬼门板这样的存在类似。</P>
朝廷应该是得到了一件绝世的大凶之物，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其分解，然后运送至全国各地，悬挂在当地镇魔司的府衙上方。</P>
这种大凶之物应该有一定抵御厉鬼的力量，能护住镇魔司内的人在一定程度上不受厉鬼的影响——而这也是郑河早年听说、提到鬼车，却没有受到标记的原因。</P>
而赵福生之所以因为听到鬼车便被鬼车标记，极有可能与镇魔司的这块招牌蒙污，力量反受到压制，所以失去了一定的作用是有影响的。</P>
张传世这一次在万安县鬼祸发生后，立即搬入镇魔司府衙，所以与庞知县等人相较，他在前两夜时受到了这块匾额力量的庇护，对于敲击声听得不大清醒。</P>
这也是赵福生归来时，发现这块匾额变得有些灰蒙蒙的，字迹几乎被阴霾挡住，看不清楚的缘故。</P>
不过这都是赵福生推测，至于是真是假，解决了这一桩鬼案，再回镇魔司一看便清楚了。</P>
赵福生想到这里，又看了看庞知县：</P>
“你先前提到了鬼陵，怎么确定鬼的位置的？”</P>
庞知县表情憔悴，听到赵福生问话，强打精神：</P>
“昨天都不知道，直到今早，才有人无意中提起，城西的大雾到了巳时中还没有散去。”</P>
万安县不是四面环山，就是这个时节早上有雾，天一亮便消失了。</P>
近来天色亮得慢，可巳时初就已经在逐渐亮了，就是有雾也该消失。</P>
当时说话的人是府中差役，庞知县一听到便觉得不对劲儿了。</P>
事关鬼案，他比别人更关注。</P>
立即就想到了城西鬼陵，每年必须得经由镇魔司的将领级人物来打烙印。</P>
去年八月中旬朝廷最后一次派人来打烙印，按照往年规则，朝廷今年七月底便该派人来，可万安县如今情况特殊，便失去了这一庇护。</P>
如今已经八月，鬼陵去年打下的烙印应该在逐渐失去作用。</P>
想到这一点，庞知县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