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怨了两句后，突然喊道：</P>
“老三，把她拉回来，既然沉不了她的塘，就将她拉回来，另行想办法处理。”</P>
这会儿天色已晚。</P>
若是平常时候，村民们早就已经进入梦乡，今夜却因为这档事耽搁，至今未睡。</P>
河边湿冷，且庄氏的尸身死活沉不入塘底，众村民逐渐便有些心浮气躁，都急着想离开此地。</P>
闻听六叔这话，有人便知道今夜无法轻易事了，不由担忧的道：</P>
“六叔，这怎么处理？”</P>
“莫非还要寻块墓地，给她下葬不成？”有人问道。</P>
“这样不洁的贱人哪有资格入葬——”</P>
“那怎么处理？”</P>
大家七嘴八舌。</P>
那先前出声之后一直没有再说话的六叔娘突然叹了口气。</P>
她有些怜悯的看了一眼河中的尸体，又再次道：</P>
“人死为大，死都死了，再提过往恩怨有什么用呢——”</P>
“她千不好万不好，也为老五生下了满周呢。”</P>
说到这里，这老妇人心中吃了一惊，转头四处看：</P>
“咦，满周呢？”</P>
她这一喊，先前还忧心忡忡的人群顿时一滞。</P>
不少人相互退后，左右互看：</P>
“没看到满周——”</P>
六叔娘心中一沉，大喊：“老五！老五！你家满周呢？”</P>
“老五在哪？”</P>
她问完之后，众人举着火把找了半天，突然有人喊：“老五在这呢。”</P>
沉着脸，一副畏缩之态的蒯老五被人推了出来，六叔娘看他双手交叠在袖口中，媳妇死了，他跟看戏似的，心中有些不快。</P>
但此时可不是责备他的时候。</P>
“老五，你家满周呢？”</P>
“谁知道。”</P>
蒯老五满不在乎的应了一声。</P>
他蓬头垢面，脸上不知从哪里抹了些脏污，衣裳也破旧，看上去寒碜极了。</P>
六叔娘险些被他的回答呛到，他又说：</P>
“那丫头片子一直是她娘带着的，兴许是躲哪去了吧。”</P>
“你……”</P>
六叔娘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六叔不耐烦的道：</P>
“都别吵吵了，这是讲这些的时候吗？”</P>
他有些烦闷的道：</P>
“满周这么大人，丢不了的，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稍后村里人再一起找满周！”</P>
他一锤定音，其他人便都不再多说。</P>
六叔娘心里虽说担忧，但她与这老头相伴了大半辈子，对他的脾性了解得很，如果自己再执意问下去，只会将他激怒。</P>
“唉。”</P>
她叹了一声，“只是可怜了满周，成为没娘的孩子了。”</P>
……</P>
这边的小插曲告一段落，另一边蒯老三将猪笼里的女人推入河中央后，又听到六叔发话，要将庄氏的尸体拖上岸。</P>
他这会儿又累、又冷还有些害怕，他总觉得那一蓬又长又乱的头发下，似是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在盯着他。</P>
可六叔说得对，他不能将庄氏的尸体就这么赤身裸体的扔在水中，若被人看到像什么话？</P>
到时不止蒯良村，就是他们一家的脸也要丢尽了！</P>
想到这里，他又咬紧牙关，游到猪笼旁边，伸手将笼子抓住。</P>
这一抓之下，蒯老三不知是不是因为浸泡在水中久了，身体失温，竟觉得这笼子更冰、更沉了，他一人有些推不动，便喊来了蒯鹏举、蒯鹏程搭把手。</P>
两人本来不想答应，但岸上六叔的眼神正盯着，再加上这桩事情拖得越久越邪门，大家也不愿意在此地久留。</P>
六叔已经说过了，将尸体拖运上岸后他会想办法处理，总比这样泡在水中，不上不下的好得多。</P>
三人齐心合力，将尸体拖拽上岸。</P>
笼子里的水‘哗啦啦’沿着岸边往下流，庄氏蜷缩的尸体像是个虾米似的，安静躺在笼中。</P>
“六、六叔，怎么做？”</P>
蒯老三也跟着拖着沉重的身体上岸。</P>
他平时身强力壮，精力充沛，很少有病痛，这会儿在水里浸泡了一阵，却有种力不从心之感。</P>
大量水流‘哗啦’从他身上灌入裤腿，带得他迭步退后，险些摔入水中。</P>
蒯老三身体定了定，勉强以赤脚踩住河边的烂泥，低头弯腰以手拧住裤腿用力一拧——‘哗啦’水流被挤出去，他整个人顿觉轻松了许多。</P>
其余两个下水的村邻与他情况差不多，那两人相互扶持才勉强站稳，不至于跌入水中。</P>
岸上的人围着一具被装在猪笼里的尸体，众人商议着要怎么做。</P>
“要我说，剁碎了喂狗。”</P>
“点天灯吧——”</P>
大家纷纷出主意。</P>
六叔娘的面容上露出不忍之色，她目光落到了猪笼内的女人身上。</P>
‘咕哧——咕哧——’</P>
有两声奇怪的声响传来。</P>
不知是不是六叔娘年纪大了看走了眼，她总觉得女人那浸透了水的黑发动了动。</P>
“啊，满周娘是不是还活着？”</P>
她惊喊了一声。</P>
这话一说出口，可将周围的村民吓了个够呛。</P>
“什么？没死？”</P>
先前还商议着要如何处理尸体的人连忙退后，庄氏尸体周围很快被腾出一个巨大的空地，地面只剩凌乱的脚印。</P>
六叔慌乱之间也跟着退，但河边地底湿滑，他年纪又大，险些摔倒了。</P>
若非关键时刻村民将他扶住，他非得被挤倒在地遭人踩踏不可。</P>
惊魂未定间，他连忙喊：“大家不要慌，人被浸进水中这么久，哪有可能不死的，怕看走眼了吧？”</P>
六叔威望比较高，他一发话，场面顿时被镇住。</P>
本来欲惊慌逃蹿的人慢慢停下脚步。</P>
“六叔说得对，庄氏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怎么可能水淹了这么久还不死——”</P>
大家停了下来，慢慢转过了头。</P>
众人再次围靠上来，盯着笼内的尸体看。</P>
……</P>
一片静谧声中，只有庄氏头发上的水顺着尸身往下流，发出‘悉索’的细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