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生不理睬他的回避，迳直道：</P>
“你不提就算了，你既然提起来了，听者有份，回头徐家的钱送来了，分一半给我！”</P>
“……”</P>
张传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了下去。</P>
这老头儿吝啬，赵福生从他手里抠钱足以让他心痛。</P>
受这件事情打击，之后的路程他终于安静了许多，没有再说话。</P>
赵福生一路看似闭目养神，却一直在提高戒备，不过直到傍晚时马车回到万安县，都并没有事情发生。</P>
一行人顺利回到镇魔司。</P>
最先迎接赵福生的是蒯满周。</P>
她好像早就感应到赵福生的归来，还没等马车转入宝鼎巷，车内便血雾云集，鬼花盛放，小孩的身影出现在鬼花丛中。</P>
张传世睡了一路，迷迷糊糊间感应到气温陡降。</P>
一种令他感到十分不安的阴寒笼罩着他，他拢了拢衣裳领口，却似是察觉到马车里好像多了个‘人’。</P>
他瞬间惊醒，抓着衣裳翻身坐起。</P>
只见蒯满周不知何时出现在马车内。</P>
这小丫头脸色惨白，唇色极淡，一双眼睛镶嵌在她这张没有半分血色的脸蛋上，黑得有些瘮人。</P>
她看也没看张传世一眼，身体一歪，坐到了赵福生身侧。</P>
张传世虽说被吓到，却惹不起她，只好摸了摸鼻子，老实坐到一侧。</P>
车辆停在镇魔司门前，范必死两兄弟早等在大门口，不等赵福生出现，范必死就急道：</P>
“大人，刚刚满周她——”</P>
他话音刚落，便见车内草帘门卷起，赵福生牵着蒯满周一起下车。</P>
小丫头仿佛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一般，范必死及时将嘴闭上了。</P>
“我走这两天，县里有什么事情发生没有？”</P>
赵福生牵着蒯满周进府，二范跟随在她左右，听她这样一问，范必死就道：</P>
“有满周在，没有大事发生。”</P>
他这样的人行事谨慎，说话只讲一半，喜欢留后手——这并不是他有意如此，而是自小生长环境养成了他这样的性格。</P>
赵福生听出了他言外之意：</P>
“有什么小事发生了？”</P>
“是。”</P>
范必死见她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眉眼舒展，点头道：</P>
“孟婆来了。”</P>
他小声的道：</P>
“上次大人要去封门村前让我给她带话，当时她的表现有些不安，后来也来过镇魔司两趟，但大人不在，因此便打发她先回去了，昨天来了一回，得知大人去了宝知县，说是今天回来，因此一大早就等在府衙中了。”</P>
赵福生想起红鞋鬼案，脚步顿了顿，接着点了点头：</P>
“我先见她。”</P>
“孟婆就暂时安置在北厢房那。”</P>
范必死说完，赵福生牵着蒯满周就往北厢房的方向走。</P>
镇魔司近来大修，原本大半破损的房舍都已经腾空，大部分的物品、卷宗都转移向北侧。</P>
此时天色未暗，还有一些杂工在东南面忙碌着，见到赵福生回来，不少人忙不迭的起身行礼。</P>
赵福生摆手示意众人各自忙碌，接着进了衙内，在进入北厢房之间顿了片刻。</P>
镇魔司占地极广，北面这一排共有六间房舍。</P>
其中一间房门打开，仅挂了一排由棉麻布缝合的厚帘子，以挡冬日的寒风。</P>
一个路经内庭的杂役见到赵福生站在门前，见机的疾步过来替她将布帘揭起，赵福生向他点头，接着这才牵着小丫头迈入屋中。</P>
兴许是因为她提前吩咐过范必死召唤孟婆的缘故，范必死将人招呼得不错。</P>
屋里点了碳盆，十分温暖，正坐在桌边忐忑不安已经等了一天的孟婆听到脚步声时，下意识的转头。</P>
她看到赵福生牵着蒯满周进来时，眼睛一亮，接着露出笑容：</P>
“大人——”</P>
说话时她表情有些局促的起身，又搓了搓手。</P>
她的手因常年劳作皮肤十分粗糙，指关节处裂开了大大小小的血口。</P>
上次小丫头说她身上有一股大凶之气——</P>
赵福生目光闪了闪，示意她坐。</P>
“我听范大人说，大人有事寻我，我前两天来了几趟，都没遇到大人——”</P>
“叫我福生就行了。”</P>
赵福生笑了笑，走到孟婆身边，也坐到椅子上。</P>
孟婆双手合十，略有些拘束的坐下，双手不安的插在腿缝中，听她这样一说，只是笑了笑：</P>
“哪敢直呼大人的名字——”</P>
“名字就是人的代号，既然有了名字，就是用来叫的。”赵福生笑：</P>
“大人也是称呼，福生也是称呼，有什么不敢的？”</P>
孟婆抿了抿唇，既不答应，也不反驳，态度很是顺从。</P>
她与赵福生说着话，目光却总是转向蒯满周，眼里带着几分怜爱之色。</P>
赵福生也不出声，安静的打量着孟婆。</P>
她自己过了半晌，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抬头时正好对上赵福生探究的目光，不由有些慌乱的起身：</P>
“大人，我——”</P>
“看来满周是很得你眼缘的，我看上回在你摊上喝羹时，你也在看她，这回又看。”她像是开玩笑一般，说道：</P>
“真这么喜欢满周，不如你将汤摊子收了，来我镇魔司如何？”</P>
孟婆一听这话就笑了：</P>
“承蒙大人照顾，但我只是个煮汤的老婆子，哪有本事进镇魔司这样的地方——”</P>
她还以为赵福生跟自己开玩笑：</P>
“看来大人是喜欢我煮的汤，若是大人不嫌弃，往后我每天都过来为大人煮一餐，我在娘家时手艺就不错——”</P>
赵福生摇了摇头，将她的话打断：</P>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P>
“……”孟婆一下呆住：</P>
“真、真的？”</P>
“是。”</P>
赵福生点头道：</P>
“你加入镇魔司，将来也有俸禄，总比在城南摆摊，风餐露宿要好得多——”</P>
“大人美意……”</P>
孟婆听她这样一说，也察觉到赵福生是认真的。</P>
她没料到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天大的好事落到自己头上，但她的反应有些奇怪。</P>
熬汤卖饭是最辛苦的营生了。</P>
以孟婆卖汤为例，每日天不亮她得起床熬煮，中间得洗碗看火，同时买柴、买菜蔬及粟麦，整个人忙得不可开交，但她的摊位却未必有多少人光顾。</P>
在没有认识赵福生以前，时常还有地痞流氓去她摊位上闹事，吃了饭不给钱是常事，偶尔还要倒抢她一些钱。</P>
她干了多年，生活却并不富裕。</P>
卖饭的未必能温饱。</P>
如今的情况虽说好了许多，但看她样子仍是苦，赵福生提出让她结束粥摊来镇魔司任职，她本该欢喜答应才对，可她却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