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了几天,哭得心肝痛,也不敢去左卿墓前,我根本见不得那个东西。期间言真送来一壶酒,那一夜我喝醉了,后来发现喝醉还挺不错,睡着了什么也不记得。我便开始变卖家产去街上买酒喝,醒了喝,喝了醉,醒了再喝,后来干脆睡在了酒馆。
每当我清醒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江南的清明多雨,再没有人会为我撑伞,陪我走上青山,捧起麦草,祭奠那些旧人。而自此后,手中的麦草,也将为他焚烧。我从不忍去想这个事实,每一想到,便是痛不欲生。
终于,苏溟看不下去了,一把拽起我扔进了水缸,水不深,我却差点呛死。苏溟还是不忍心,将我拎了出来,苦口婆心对我劝说:“左卿走了你就不活了?他可不想在阴曹地府看见一个醉鬼!说不定他早投胎去了,你死了也见不着!”
也是,听老人说过:人死百日,投胎做人。我现在喝死了,想来也跟不上左卿的步伐。但我醒着却实在难受,我睁眼闭眼全是他,不靠酒,怎么可能忘记。
苏溟又说:“好歹你经历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别人又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这条命,还值你活个几十年。更何况你还有言真,你亲弟弟!你还有无忧,你亲外甥!阿衍,日日消沉什么都解决不了,只会让你身边的人担心受苦,振作起来吧,我们陪着你。”
我看着从外头跑进来的无忧,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学会走路了,和言真小时候一模一样,都是美人胚子。
可是为什么,自己不能有孩子?为什么老天爷要让左卿死?
苏溟叫来无忧:“小忧,之前教过你,要跟姑姑怎么说?”
无忧歪头看了看我,笑得天真无邪,“姑姑,小忧疼你,爹爹疼你,娘亲疼你,嗯……还有伯伯疼你!”
无忧已经学会了说话,这点比言真聪明。可是我看着她,心里却难受,痛彻心扉的难受!我会想到言真,想到若水,想到辉煌不在的歌家,想到父亲、卫臻,还有…左卿。
“他死了,死了足足三个月!你为什么就不能看清现实?他若还在,必不想你这样活着!阿衍,清醒吧,你骗自己太久了。”
我当然知道他死了,可是又怎样呢,我睡着的时候,他是活的,只要他能出现在我梦里,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没有理他,可他还是喋喋不休:“酒是会让你见到他,可是你会越来越不清醒,终有一日,他的模样、关于他的一切你会越来越模糊,直到忘得干干净净!其实记住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放进心底,心底,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阿衍,你还不知道,左卿就葬在后山上,若你想他了,师父带你去看他。”
我的脑海里似乎有条裂痕在逐渐蔓延开,里头的光乍出,一丝温暖触及到脸颊。
“好……”
过了几日,师父果然带我去最高的山上,夕烟笼罩的山顶,不知道是谁种的漫山桃树,桃花缤纷,微风拂面,原来,已经入春了。
师父在耳边说了很多话,我没听清,只听见其中一句说:种树的人死了,看花的人醒了。
光束穿过葱茏的树冠斑驳一地,有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左卿,依旧一身玄袍,不着修饰,微微抿笑,远远的,静默的,向我颔首。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
左卿离开至今,我才终于接受,就像师父说的:漫天星辰更替,总有星星在亮起,又总有星星在暗淡。
生生死死,我终究无法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