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奇怪的是,一般人介绍自己,应该是将职位放在前面,可他却先说自己的名字,再说职位,好像他本人的身份比职位更重要似得。
思及如此,商如意又看了他一眼。
此人比起周围南方的军士来皮肤更黝黑粗糙一些,眼睛又圆又大,嘴唇微厚,看起来气质很敦厚,但怎么看,也都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感觉到商如意眼中的陌生,这程桥轻声道:“在下曾在太原军中效力。”
太原?盛国公的军中?
商如意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你跟过国公?”
程桥立刻点头,又小心的看了看商如意:“二公子,没提过在下?”
“……?!”
商如意的呼吸微微沉了一下,心里一阵疑惑,又一阵不该有的心悸,但她还是勉强保持着神色如常,道:“没有。”
程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落寞的神情,随即,又轻轻笑道:“二公子向来如此。”
商如意忍不住想,难道,那人是有什么对不起人家的地方?
程桥一阵落寞之后,又抬头对上商如意疑惑的眼神,立刻笑道:“少夫人不要误会,其实,是我受了二公子大恩,欲报无门。”
商如意道:“怎么了?”
程桥这才告诉商如意,他曾在太原从军,一直跟在宇文晔的身边,可就在几年前,朝廷征调兵马第二次征伐辽东,他的兄长被迫随军出征,而且后来战死辽东。
商如意皱起眉头道:“你们两兄弟,都在军中?这不合规吧?”
“……”
程桥看了她一眼,苦笑道:“少夫人,从第二次征辽东开始,兄弟不能同期服役的规矩已经名存实亡了。”
商如意叹了口气。
她又道:“那你是怎么会到江都宫来的?”
程桥道:“兄长阵亡后,家中二老无人照应,二公子知道后,便让我回了老家。而且,还特地安排了我到江都宫守卫。这样一来,我还算在军中,也就不必再被征调了。”
商如意松了口气,道:“这样也好。那你家中长辈也算有了依靠。”
提起这个,程桥的眼睛却是一红。
商如意立刻感觉到了什么,问道:“怎么了?”
程桥涩然道:“其实,就在我回乡的路上,朝廷已经开始征调第三次征伐辽东的兵马……我爹,被征调了。”
“什么?!”
商如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程桥的父亲,不管怎么看,他的年纪也绝对不应该在征兵之列啊!于是道:“令尊,那他——”
她一看到程桥的脸色,就知道不必再问。
那一次征伐勾利国是三次征伐中最惨烈的一次战役,四十万人马奔赴辽东,最终只有不足八万回到故国。商如意听说,只是在最后大溃败的时候,勾利国的士兵趁着大业王朝的兵马渡河时在后面追击,就淹死了近十万士兵!
十万,在过去听说的时候,觉得惨烈,但再惨烈,也只是数字。
可现在,那十万人中,有一个很清晰的身影,也许就是眼前这个人的父亲。
商如意突然感到心口一阵沉痛,几乎说不出话了。
而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那程桥也自悔失言,急忙说道:“唉,在下本是想要问候少夫人的,怎么说起这些事让少夫人不开心。请少夫人见谅。”
商如意轻轻的摇了摇头。
<b/> 再看向他,眼神中多了几分沉重,而程桥已经恢复如常,又说道:“虽然兄长和父亲都——但我跟母亲如今也算是安定了下来。在下心中一直想要报答二公子,听说这一次陛下率领百官及其家眷巡游江都宫,原本以为会有机会,可又听说,二公子好像被派去攻打王岗寨了。”
商如意只觉得心口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虽然程桥没有提宇文晔的名字,但只是提起这个人,也像是对她一遍又一遍的刺伤。她只能装作神色如常,轻轻道:“嗯。”
程桥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
但他又立刻抬头对着商如意道:“少夫人若有什么需要,可随时派人来吩咐在下。”
“……”
商如意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跟宇文晔的关系——就算谈不上破裂,但至少现在,她连听到他的名字都会难受,自然不会想再沾惹与他有关的任何人和事。
更何况,是代替他来享受别人的报恩。
于是淡淡摇头道:“我,我没……,总之,你不必如此记挂……好好保重自己。”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可程桥却在她身后轻声道:“少夫人……也,请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