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声,明月当空。
被数不清的小船围绕的巨大的浮舟战舰上,身着鹅黄长袍的荼御仙尊静坐甲板,深沉的眸子映衬着夜幕。
在刚刚赶到长河苏氏的时候,看到苏都一片狼藉的惨状,荼御仙尊内心蹦出来的第一个词是“果然”。
景龙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当然是在坏的意义上。
完成「血灾之印」需要大量的死伤, 如字面意思一样,将鲜血刻在天南洲的大地之上。
荼御仙尊都已经想好了,一开始他按捺住不出手,放任八宗联合的弟子去攻打三江守云阵的屏障。
三江守云阵可攻可守,如果没有他们这些弦月境大能出手破阵,无论上多少弟子都只是送命。
长河苏氏历代隐世不出,其他宗门对三江守云阵的了解基本相当于没有。
就算他们反应过来不对劲, 想要及时撤离,届时「血灾」已成, 剩下的只需要天渊宗的弟子来收尾就好。
这计划的好好的……谁知掉景龙那个蠢货,把自己的性命丢掉就算了,居然还把三江守云阵给破掉了!
没有三江守云阵,八宗联合的弟子要怎么送死?
你难道指望失去苏尽的长河苏氏,不依靠任何外力,能和八宗联合势均力敌?
“混账……”
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船首和船尾安排了几名弟子把守。
隔着老远,几个看守弟子被荼御仙尊的一声冷哼给吓到,浑身打了个冷颤。
看守弟子回头一看,发现往日不苟言笑的荼御仙尊,此刻冷这一张脸,似乎下一秒就会暴起杀人。
荼御仙尊自然没有注意到看守弟子的的心理变化,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会在意。
荼御仙尊此时在思考,终焉教所交付的「血灾」要怎么完成。
如果能允许他亲自出手,那事情反而好办多了。
可荼御仙尊偏偏还需要维持正道魁首的形象,没办法去当这个恶人, 就算他能够不顾及‘正道形象’,造了这么多杀孽, 对于修行也不是一件好事。
再说了,「血灾」除了第一个字‘要见血’外,第二个‘灾’字也同样重要。
全都死于同一个人之手,也不能称之为「血灾」了。
景龙那闷货,死了也就算了,净给他出些难题。
踏踏踏——
静谧的甲板上响起了一连串脚步声,这阵脚步声把荼御仙尊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荼御仙尊没有回头看,即便不用神识感知,他也很清楚,会敢子啊这种时候接近自己的人,只有一个。
“师弟,有何事?”荼御仙尊沉声道。
缓步走来的,是一个身着纯白长袍的儒雅男子,正是天渊宗一门三弦月之一的‘鹤轩’。
鹤轩长老的性子是天渊宗中最为平澹,也是最为‘正常’的了。
在三人还没有名镇天南时,大师兄荼御给人的印象是威严满满,景龙与人的感觉是好斗疯子。
前面这两位的性子比较极端, 寻常人猜不透他们的想法, 也根本不敢接近。
唯有鹤轩不同, 无论男女老少, 师兄师弟,内门弟子亦或者外门弟子,任谁见了鹤轩都会心情平缓地叫上了一句‘鹤轩师兄’。
只因为他是真的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也不会因为身份以势压人。
和鹤轩待在一起,就像是跟着一个谦逊待人的老师,或是年龄相差极大,却仍然相敬如宾的忘年交。
这让鹤轩在一众弟子中得到敬重和爱戴的同时,也让天渊宗上一任宗门十分不喜。
身份就是身份,不成规矩不立方圆,如果连一个最起码的规矩都没有,你拿什么去镇住弟子?
鹤轩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荼御接受天渊宗的一切事务后,他便离宗游历天下,很少在宗门内露脸。
结果在鹤轩离开的几年后,天渊宗的风气越来越差,尽管明面上位于天南洲的正道魁首,但私底下却被许多人吐口水,再无当年‘清澈如镜’的印象分。
现在想来,如果在天渊宗一步步走向极端时,荼御的身边有鹤轩在一旁辅左,或许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了吧。
鹤轩长老从追忆中回过神,看着始终背对自己的荼御,叹声道:
“师兄,收手吧,现在还不晚。”
荼御仙尊就猜到鹤轩肯定是来劝说自己,没有当成一回事,不可置否道:
“师弟,这么长时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优柔寡断。宗门之争,可不是小辈之间的切磋,在一方彻底被毁灭之前,仇恨永不停息。”
鹤轩长老一时语塞,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关键是……
“师兄!现在不是人族内斗的时候,我刚从衡阳洲回来,那边的妖族和东荒洲的妖族联手,已经演变为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现在将长河苏氏赶尽杀绝,与自断手臂有何区别?”
荼御仙尊缓缓站起身,笔直地走到护栏边缘,俯首望着硝烟四起的苏都,目光澹漠如初:
“两族争斗,岂会因为区区一个长河苏氏而改变战局?师弟不用多虑,按照本尊的话去做就是了。”
鹤轩一脸不可置信,握紧了拳头微微颤抖:
“师兄你变了……我走之前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你明明说过,要把天渊宗打造成‘正道明镜’,可我现在看到的天渊宗,比邪门歪道都不如!”
彭——
鹤轩才刚说完,一股磅礴的气势奔涌而出,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被震倒在地。
“卡吱”一声,甲板碎裂,木粉飘飞,鹤轩半个身子都埋进甲板,身上好似压了一座大山无法动弹。
荼御仙尊慢慢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平静的眸子中压抑着愠怒的火苗。他沉声道:
“本尊接任宗主以来,天渊宗从第四十七位扶摇直上,稳坐天南洲第一宗的宝座。这份荣誉,师尊做到过吗?前代宗主做到过吗?过去有谁做到?”
鹤轩的骨头被灵压震的“卡吱卡吱”作用,就好像拿压路机在四肢上打转,但他还是凭借意志力,艰难地冷哼道:
“虚誉欺人……”
荼御仙尊背手而立,没有多说一言,身上的灵压再度放大。
轰——
以千年灵檀木构建的甲板被轰出了一个大洞,鹤轩长老跟随破碎的甲板木屑一同跌落,摔到了下层
过了片刻,荼御仙尊做了个抬手的动作。
灵风骤然刮起,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鹤轩,像是勾线人偶一般被提到了半空。
荼御仙尊转头看向他,悄悄眯起眼睛:
“师弟,这么多年不见,看来你的修为没有什么长进啊,还是驻足在残月期。”
鹤轩无言以对,他离开天渊宗的时候刚刚突破弦月境不久,和荼御、景龙二人是铜镜。
事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荼御仙尊都快满月了,景龙虽说人有点问题,但好歹也是望月期。
天渊宗一门三弦月,只有鹤轩一人还停留在初入弦月的阶段,至少境界上没有半点进步。
修行之路,有很多人说境界的高低决定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