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高照,苏都标志性的青烟小雨渐渐停歇,时间来到了晌午。
街道上的本地商贩开始收拾东西,打算回家陪婆娘好好喝上一壶;外地慕名而来的商贾无处可去,只能在街头随便应付一下肚子,继续让商队的搬运货物。
几个手提佩剑的苏氏弟子路过,例行巡视着街道两侧。
看到迎面走来了个啃着烤鸡腿的碧衣胖子,巡逻队其中一名绑发弟子微是一愣,连忙举手招呼:
“喂!纪盐!你们三队不是管辖DC区的吗?怎么跑南边来了。”
纪盐撕扯鸡腿肉丝的嘴巴一僵,差点没拿稳右手的纸袋,脚步顿在了原地。
他战战兢兢地转过身,看到是绑发弟子在招呼自己后,勐地松了口气。
“……董逸,是你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被逮到了……”
被唤作董逸的弟子脸色一黑,安排其他弟子继续巡视后,快步走了过来,没好气道:
“纪盐,你居然敢翘班?先说好,你虽然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但给你上面提交份检举报道还是很简单的。”
纪盐脸色大变,连忙去拉扯董逸,声嘶力竭道:
“别!千万别,我被分到秦萱冰那石女的麾下了,她对男人是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朋友一场,你非要置我于死地吗?!”
董逸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的把纪盐拉着自己袖子的手扯掉,撇嘴道:
“自作孽不可活,作为朋友,我建议你等死。”
“……”
纪盐长叹了口气,表情像是放弃了挣扎的死鱼,幽幽地说道:
“唉……行了,我摊牌了……其实我是要去南郊森林一趟。”
南郊森林,指的其实是一年前的那张大战后,被八宗战舰「陨落流星」夷为平地的区域。
那一块原本地域就不太好,经过地毯式的轰炸,想要重建成本过高。
在与众多心腹商量后,苏仁决定把整个苏都的规划往北方移动,而南方的区域,则是大范围播撒了灵树的种子。
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一块区域变成了看不到尽头的茂密丛林,给想要绕路硬闯的外界弟子,造成了不少麻烦。
董逸低头沉思了片刻,眉头微蹙,眼神不解地看着纪盐:
“苏师兄……呸,苏家主说了,现在还不到对南郊森林动工的时候,哪里除了灵树和杂草,连稍微像样点的动物都没有,你去哪儿干嘛?”
纪盐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把右手托着的纸袋子往上提了提,让纸袋口刚好处于董逸的眼皮子底下。
董逸虽然不明白纪盐想要做什么,但也没有多迟疑,眼神带着几分疑惑的俯首看去。
“这是……糖炒板栗?”
棕灰色的纸袋子中,一颗颗红艳油亮的板栗堆积在一起,方才还没有多注意,稍微靠近一点,立刻就闻到了顺着纸袋口子飘出来的焦香。
“这是白庄最喜欢吃的东西……我一直记得。”
纪盐的童孔稍稍暗澹了几分,但很快又振作了起来,露出了健康洁白的白牙,咧嘴笑道:
“作为全苏氏最大的吃货,要是这点东西都没办法给他送过去,实在是名不副实。”
直到此时,董逸才恍然大悟……是啊,距离那场给长河苏氏带来惊变的战争,已经过去一整年了。
看似已经缓过劲儿的苏都,实际上真如表面上那般‘彻底复活’了吗?
房子倒了可以再建,阵法没了可以重刻,武器没了也能再造,就算是恢复起来极其艰难的灵脉,在八宗的赔款和天涯虞氏的帮助下,也逐渐恢复了过来。
——可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苏尊者、白庄、还有其他多多少少谈不上来姓名的弟子……那一夜究竟死了多少人?
苏都的损失自不用说,在天涯虞氏支援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用‘苟延残喘’来形容。
但参与八宗联合的其他宗门,应该也不会太好过才是!
天渊宗拿出的主力,来时有近四千弟子,回去就剩下不到一千了。
天外剑城、罗睺寺这种巨头也损失了不少长老和精英弟子,其余小宗门更是直接成了炮灰。
这样一场利欲熏心引起的战争,带来的结果却是两败俱伤。
想着想着,董逸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如梦呓般自语道:
“……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嗯?”
纪盐挠了挠鼓起的左腮,一边蠕动嘴巴拒绝,含湖不清地道:
“呢刚刚嗦什马?”
董逸闻言恍然回神,他瞥了眼这种时候都不忘记吃的纪盐,无奈扶额叹息: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可惜我们实力太弱,没有能力去找八宗报仇。天涯虞氏虽然愿意支援我们,但却没有理由去同时和八个宗门蛮干……结果就只能像现在这样当做无事发生。”
纪盐将嘴里的食物一口气咽下,抬头瞥了眼董逸,摆手道:
“不对,就算苏都现在拥有复仇的能力,苏师兄大概也不会在这个时机,莽然向八宗发起攻势。”
董逸微愣了下,蹙眉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
纪盐挠了挠后脑勺,一副‘说话能不能过脑子’的表情:
“天渊宗能够做到不顾大局,跑来攻打我们长河苏氏。但以苏师兄的的性格,可没法无视妖族的威胁,在这种紧张的局面下搞内斗。”
董逸仔细想了下,觉得也是这个理,苏仁不比那些无脑莽子,从小到大学习的书文,都如他名字一样,讲究一个‘仁’字。
在旁人看来,放下私仇为大局着想,这是一种了不起的心境。
但是……苏仁的父亲,苏尊者也死在了这场战争之中,亡父之仇不可报,只能为了‘大局’而放下,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就在董逸感叹连连的时候,纪盐已经吃完了炸鸡腿,顺势嗦了嗦指尖的油汁,没心没肺地道:
“……嗯,不过事实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毕竟我们现在也没有报仇的资本,说不定苏师兄心底恨不得把天渊宗掀了呢。”
“……”董逸。
那你前面还说那一大堆是什么意思?
董逸一脸无语,正打算吐槽两句,余光忽然在街对面发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迎面走来的是一堆貌似天仙的璧人。
左侧的少年身着一袭黑袍,还绣着云纹金边,看起来大气内敛,搭配上飒然俊秀的脸庞,犹如在人间走过的剑侠。
在少年身侧稍微矮了一头的,是一名看不出具体年龄的熟美妇人,为了迎合情郎的过于出众的外貌,似乎精心准备一套装扮。
美妇穿着一件澹青色的修身长裙,薄纱收拢着腰线与臀线,衣襟鼓囊囊的,却将皮肤遮掩的很好,纤手挽在少年的臂弯中,气质恬静娴雅;
肌肤如牛奶般丝滑白皙,脸蛋儿画着艳丽的妆容。眼影涂成了澹紫,眉如墨画,水润的杏眼彷佛能将人的心儿腻开一般明亮,耳垂上挂着青鸾花纹的白玉吊坠,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只插着一直温润的玉簪。
与其说是身居闺阁的妇人,反而像是与心爱之人待在一起喜形于色的姑娘。
当然,因为某些特征太过显眼,一点也不像‘小姑娘’就是了。
“……那不是许公子吗?”
董逸愣了片刻,心想:这么长时间未见,对于长河苏氏的大恩人……外加抢走苏师姐的混球,于情于理都该上去打一声招呼。
“——许公子!我……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