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承信这样一番话,可以说完全堵死了袁大郎前进之路,袁大郎双目不经意间,也渐渐露出了一丝凶恶。可这也只是片刻间的事,很快,袁大郎目中的凶恶已尽数转为狡黠,随即“嘿嘿”的笑了出来。
“嘿嘿,早就听人说阮学使的父亲,是个古板的腐儒。今日一见,还真是那么回事啊?”袁大郎笑道:“阮老先生,我听人说,老先生当年就是因为死板不知变通,才把阮家偌大的家产都败光了,可今天您儿子做了学政,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儿子想想啊?实不相瞒,我上次送的那四箱礼物啊,都是脆弱易腐之物。唉……这都大半个月过来了,想来这腐臭之气,隔着箱子外人也都能闻得到吧?好,我现在就把那四个箱子也领回去,我得走到武林门呢,这一路好几里的街市,到时候必然尽是这腐臭之气,到那时,您说这外面的读书人该怎么想呢?难道这堂堂的浙江学使,就是如此不讲人情,让人难堪的吗?还是说令郎得了太上皇和皇上格外眷顾,做了这二品学政,便恃宠而骄,高高在上了呢?到那时,还有几个读书人愿意为令郎说好话啊?令郎日后若是真有个闪失,又有谁帮得了他啊?”
阮承信也不慌张,笑道:“既然袁先生说,之前那几个箱子里,都是脆弱易腐之物,那好,我这就把几个箱子取来,一一拆开了。咱们看看,究竟是你一番好意被我辜负了,还是你危言耸听,欺我不知其中为何物,如何?”
“阮老先生,您看,我其实是个善良人。”袁大郎笑道:“您把这礼物箱子都拆开了,我拿了到外面,这算怎么回事啊?阮老先生您是想收这礼,可拆开看了,觉得不满意,才退还了给在下的吗?这样外面的读书人是会觉得老先生清廉正直呢,还是觉得老先生贪得无厌呢?”
“哎呀,真是没想到呢。袁先生,我们家来了您这位贵客,还真需要多费些心思呢。”这时一个温柔而略显幽怨的声音渐渐在后厅响起,果然是孔璐华到了。孔璐华看着袁大郎,依然从容优雅,笑道:“袁先生,您这不过来我家两次,又何苦如此咄咄逼人呢?您看看,您上一次送的箱子和盒子,不都好好的放在那里吗?我家既然已经决定,不收您的礼物了,您自己拿回去便是,至于什么脆弱易腐之物,我看了这箱子半月有余,也没看出来啊?想来是没有的,您就这样抬了箱子出去,一直走到武林门吧,若是真有什么流言蜚语,我家也认下了,如何?”
话边说着,几个阮家侍仆早已将箱子礼盒一一抬来,看箱子礼盒上面封装时,果然是从未开启之状。袁大郎见了,也不禁略有些慌乱,但他早有打算,便即笑道:“夫人,您这不是取笑我吗?您仔细看看,这几个礼盒,都是点心盒子,里面装的也都是点心,这是我半月之前送来的,这……这么长时间过来了,那里有不变味的道理啊?夫人,这坏了的点心拿到外面,总是显得夫人和太老爷刻薄了些,倒不如我给二位一个面子,二位也给我一个面子,两全其美,这样不是最好?”
“最好的方法不是这样啊?”孔璐华笑道:“这点心是好是坏,打开了大家自然知道。只是我们家人都不愿意打开,而且我们都相信,这点心一点都没坏呢。要不这样,您拿了这点心出去,打开给外面人看看,若是真的坏了,这尖酸刻薄,冷酷绝情的评价,我们阮家也认了,您看怎么样?”
袁大郎看着孔璐华时,只觉她言笑晏晏,竟无半分忧惧之色。看来不是真的不害怕阮家名誉受损,反而像是心中有数,这点心礼盒即便拿到外面,也一定绝无异味变质才是。想到这里,一颗心已是七上八下,有些想不出应对之法。但想着箱子封装一如送来之时,里面有不少果蔬瓷器,只要箱子摆放不慎,瓷器立刻就会有损毁,而果蔬封在箱内,也不可能大半个月绝无变质。只好硬着头皮尬笑道:“夫人……这……就算这点心如夫人所料一般,我这几个箱子里,可都是些易腐易碎之物,这半个月过来,夫人难道是借了神力,才让其中蔬果绝不变质的吗?哈哈,夫人,这样的话说到外面,外人可不会相信啊?”
“唉,袁先生,您初来我家之时,明明说的是心中只有我家先人的,怎么这才半个月,就改信神佛了?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先生这般信奉我们孔府,那若不拿出些做神仙的本事,我倒要被你小看了呢。这其中无论所装何物,绝无腐败破碎之事,先生若是不信,就到对面坊市之中,把箱子一一拆了开来,给大家看看吧。蒋二,你们也快些把箱子抬了出去,先放在门外面,省得袁先生搬运起来费时耗力不是?”孔璐华言语仍是从容,蒋二等人也应声赶来,提了袁大郎先前送来箱物,便往门外走去。
<b/> 袁大郎见孔璐华这般行止,额头上汗水也是止不住的流下,原先的从容镇定,也渐渐从脸上消失,站了许久,只好苦笑道:“老先生,夫人,既然……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好,这次我也不叨扰了,若有缘分,日后再见吧。”说着转身便走,几个仆从也只得抬了箱子,一一把礼物搬了回去,一时之间,学政署又回到了平日的清白之状。
眼看家中再无外人,阮承信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道:“璐华,这件事也真是辛苦你了,只是……这一趟下来,你也多花了不少银钱,可若是日后还有这样的事,每次都要我们自己出钱,再多来几次,家里也支持不住了啊?”
“爹爹放心吧,这次虽然有些破费,但他们走了,咱家的名声也该传开来了。到时候,外人自会知晓,给我们家送礼,不仅事办不成,而且想拿礼物来要挟我们,也是决计做不到的。哈哈,聚香斋的点心,高义泰的绸缎,方裕和的瓷器和箱子,他送礼的时候却也不想想,我们在杭州住了三年,这些店铺,早就和我们熟门熟路了呢。”
孔璐华一边得意的回想着这些妙计,一边也渐渐想起了阮元,若是阮元回来了,把这番故事一一讲给他听,那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