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落于院中练拳。
拳如水。
轻松。
自如。
沈远就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不曾打扰陈落……
今日入了秋。
那一头白发上,不知何时有了风霜。
他也不动。
好似一木头一样。
陈落并没第一时请他进来,而是练着自己的拳。
直到拳停。
得了那少许感悟后,这才收拳抚平身上的衣袖。
见陈落停下。
沈远这才进来……
行礼、
“见过公公。”
陈落点头。
“可是做好了决定?”
“是……”
沈远道:“过往的终是过往,季保也好,陈平也好,尽数已是过去、
沈远终是一个普通人。
几世的因果还是大了一些,终是受不住的。”
沈远走了。
恭敬离去。
又成为了蓬莱仙坊中,一个卖着修仙界杂物的散修。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一去,意味着什么。
不争公公的缘,非这世间所有人都能受的。
这机遇,大抵也将是他这一辈子,再难以求得的。
可他是不曾后悔的。
他啊……
只是沈远。
也只能是沈远。
或许,挣不得多少的香火。
或许,这一辈子只能如此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但……
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
“季保啊……”
看着离去的沈远,陈落笑了起来。
过了数百年。
换了几世。
但有些东西,终还是没变。
挺好的。
这也是自己,最想要看到的结果吧?
只是,还是难免有些遗憾。
……
第二日黄昏。
一人,一猫,一狐狸,一白蛇。
于东海,乘坐一叶轻舟而下,终随波逐流入了无边海,抵达入了三仙岛。
陈大并未跟着。
他于蓬莱仙坊修炼,以求进入金丹境。
后将行走于大周,历练本心,求得真龙之道。
这为好事……
修炼一境若是止步不前,闭门造车,又如何能见得大道?
又如何能求得真仙之境?
于是听闻陈大想法,陈落便深感赞同,于是吩咐,这要是遇到了事情,可莫要提起自己的名字。
怂是怂了一些……
可至少没了麻烦事。
公公啊,向来怕麻烦,这样吩咐也没问题吧?
不过当天夜里,猫娘娘给陈大送了一块玉简。
玉简不大,通体晶莹。
她道:
“师尊百年前曾于大周留有四巨傀儡,一为典韦,二为虎痴,三为蛮将军,四呢,便是一条银狼,为银月……
此玉佩和他们有感,若是有一日出门在外,见玉佩有感,可去拜访,若是出了事,那便催动此玉佩。
可救得你一命……”
陈大涕泪……
谢了主人。
陈落倒是有些埋怨了猫娘娘,那只不过是自己无聊炼制留下的边角料,怎么就说得这般煽情了?
再说……
典韦虎痴,蛮将军和银月,那是什么?
恩?
傀儡啊?
咱家炼过那东西?
忘了,忘了……
陈落是在暴风雨将临的时候,登的无边海军战舰。
丘自平远远的便在等着。
见陈落,慌忙行礼。
“公公这一次离去,可有些时间了。”
昔日陈落出玉台山,登太白时,丘自平与百万无边军目送陈落的离去。
他曾听闻陈落欲要前往南疆,渡那无边海。
本想着早早就回来。
却哪想这一去,竟过了好些年了。
今日醒来,见霞光北来,便知晓是公公要回来了。
只是不曾想这到了此时,风云突变,这亦有暴风雨将要倾天而下的趋势。
“倒是能快一些,只是路上风景好了一些,于是也就舍不得加快了。”
陈落笑着。
丘自平感慨:“大周风景的确有些美,可惜这辈子却是没机会见了。”
长生守卫军镇守长城,便是死,也无归家之机。
无边海军亦是如此,千年来,生于大周,死于无边海上,便是死后,尸体也落入了大海,成为了鱼中腹食。
这再见一次大周陆地的美景,非仅是丘自平所愿,亦是百万大军梦中所求。
陈落道、
“终会再见的。”
人生便是如此……
求不得。
见不得。
爱不得。
有人见眼前景色心如止水,更觉得毫无出众。
却不曾想,他们所嫌弃,所不在乎的,却不知有多少人,日夜不得见,便是梦上一次,亦是幻想。
“没机会了。”
丘自平道:“异鬼之机不曾结束,如何求得机会?且……昔日入无边海军便已立了不得回在临大周陆地的誓言。
这誓言啊……是没有毁了的道理……它已非是誓言这般简单,亦是无边海军,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和坚守。”
陈落不再言语。
他不是无边海军,故而他不懂……
但他见到过如他们这般的人……
千年如一日。
一代又一代的人。
哪怕修仙盛世降临,哪怕进入了仙人灭绝时代,他们的传承也不曾断过。
而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千年又千年,人族依旧昌盛,从不曾消失的原因了。
丘自平也不再说这事。
当天夜里。
暴风雨降临……
无边海卷起了滔天巨浪。
然不管这浪花如何巨大,无边群岛上数十万的铁舰依旧稳如泰山,不曾动弹一分。
便是那战舰上的诸君,见这一幕,也习以为常,
倒是这一夜。
灯火如白昼,有战歌不绝,有勇士斗酒。
更有战士剑舞。
他们为陈落和小白它们的到来,举行了他们所能做的最大盛宴。
陈落喝得高兴。
小白撑着肚子,躺在地上,最后索性化为了狐狸。
数百斤好似一座山一样。
躺在那里,撑着肚子,嘴里还有半只烤鸡。
也不知谁拿来了一坛酒,也不畏惧小白,称兄道弟一般的往着它的嘴里灌着、
于是不久后,便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狐狸在甲板上撞来撞去,引起一阵哗笑。
猫娘娘还是在看书……
吃着鱼。
小口小口的抿着。
偶尔抬头,见众人,笑着……
到了后来大抵是他们吵了一些,这书也看不下去了,于是就拿出了一古筝,于此中弹琴。
琴音渺渺。
古筝缓缓。
如流水、
如白云无暇。
于是,这宴会上躁动的情绪,皆变得平和了起来。
小狐狸打着哈欠,趴在地上……有个无边海军醉醺醺的靠在它的狐狸尾巴上,低喃着,喊着狐兄,再来一杯。
也不知是醉了……
还是那狐狸放了个屁。
憋红着脸,连滚带爬的跑出去,扶着夹板便是嗷嗷大吐了起来。
白龙道友趴在了陈落的肩膀上。
它不爱参与这些。
但趴在这里,陪着陈落见这人间悲欢,却也觉得有些奇妙。
心中变得柔和。
好似有什么暖暖的东西于内心流淌一趟。
丘自平醉了。
笑呵呵的趴在那里……
可似乎又醉得不是很深。
他说……
“我想她们了。”
是啊……
该想的。
数十年光阴转瞬而过。
少年已白发。
昔日的阿妹和阿娘。、
阿爹和兄长。
还有那故乡河边的柳树,如今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后山那曾经结满果子的李子树,可还曾被偷摘?那果子,还是否依旧那般酸?
还有……
那一颗柿子树可还活着?
每年秋日,红彤彤的如灯笼一般,咬上一口,皆是香甜。
他啊……
想了。
非他,这百万大军也想的。
陈落没说话。
只是喝着酒……
他低头看着丘自平,又看了眼这满堂醉客,还有外面那依旧喧哗,却满是热烈的众人。
他想,自己或许还是能做些什么的。
虽少。
但总是能的,不是吗?
于是,他看向了猫娘娘:“可否借那古筝一用?”
猫娘娘点头。
于那古筝,落在了陈落面前案板上。
音之道……自己倒是不曾用过。
琴棋书画,四艺皆有所长。
棋也好,书也好,还是那画也好,他倒也常用,只是这琴却是寻不到机会。
今日倒是寻到了这机会了。
指尖轻落,悠扬的琴声于古筝之间蔓延……
它犹如春风一般,拂过了百万无边海军,也抚过了这汹涌的风暴。
于是。
风暴在刹那停止。
乌云散去。
漫天的星辰在月光下,洒落在了无边海上。
那滔天的巨浪停下。
便是连海面,也再无起伏……
无边海军沉默了。
百万大军,前一秒尚且载歌载舞,下一秒却是躺在了地上,发出了深沉的酣睡声。
……
丘自平在走。
身下是白马。
身上是将军盔甲。
脚下的路似乎很长,可却渐渐地,越发的熟悉。
两旁的树。
那田间少许的农舍。
那流过的细河,河边上那新枝初绿的杨柳。
终于……
马停下。
站于村口,他跌跌呛呛的进去,终见到了那熟悉的房子。
房前。
有老人坐在门槛上。
不远处有女人在作物。
还有带着孩子的女人在养着桑蚕……
似乎感受到了丘自平的到来。
于是那老人抬头,一见……便是老泪纵横。
“回来了?”
他问。
“恩。”
丘自平回答……
……
这一夜。
百万大军作了一个梦。
梦中的故乡。
梦中的家人,一切皆那么熟悉…一切皆如此的真实。
非仅这百万无边大军。
便是大周中,不知有多少户人家,皆是梦到了数十年不见一面的儿子,或是父亲,丈夫。
一曲作罢…
虽少了遗憾,但却也是多了些慰藉、
一曲琴音落,百万人入梦。
且……梦回万万里。
白龙道友终究忍不住了。
“敢说不是仙人?”
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