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寻觅后,再次找到一颗光之树。
夭折,断裂,只留下漫天无用的星辰。
他又、又一次冲入浪潮里……
冲入浪潮……
……
光之子于无穷的世界之中,看到无穷的可能,又从这无穷可能之中找出无穷小可能出现的光。他阅尽这些光,在这光之中,没有一次的光能够维持七天,它们无一例外不是早早夭折于漫漫长夜之中,消逝在可能性的汪洋大海里。
他继续寻觅。
七天的光明不应当如此难以企及,仅仅是完美,不至于超出人类的范围。
他坚信。
于是更多的残缺的光被发掘出来,他看到东拼西凑的七天光明消隐,他看到断断续续的微光无法拯救足够的人,他看到有缺陷的光甚至将人变为怪物……
七天的光,必然是有可能达成的。
他如此坚信。
在如此苦苦等待下,那完美的光却迟迟未曾出现。
它会出现的。
它会出现的,哪怕是在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之中……
彼得等着,找着,走着……
直到他也终于要放弃了。
或许渺茫的成功希望就潜藏在被自己略过的无数可能之中吧。
或许现在放弃也不代表着自我的失败——毕竟没有人能预测未来,保留一些未知才能更好地激起斗志……
这么想着。
他找到了。
他看到了那释放了完整七天光明的可能性!
他看到了!
他看到那光明燃烧着、澎湃着,拔地而起,洒向大地,带来无穷的希望和奇迹,点亮整个世界,为人们坚定内心,如此美丽、如此动人,最终——
熄灭,然后消隐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永远地落幕,好似未曾来过。
七天的光之种,没能完成最终的救赎,没有真正斩断这一切的循环。
为什么……
彼得感到难以接受。
为什么完整的光无法带来完整的救赎?为什么它没能永远地砸碎那循环不息的车轮?为什么?!难道光芒发射之后,这一切不该如计划般一步步推进,直至人类的彻底解放吗?
……哪有什么为什么。
光之种早已两度发射,第二次更是发射了六天之久——倘若七天可称之为完美,那六天凭什么效果如此微弱?!
这六天的光,又拯救了多少人?它拯救的人难道有它迫害的人多吗?!
那凭什么七天的光就能救得了都市人!
凭什么指望着那虚无缥缈之物来拯救由人类亲手建立起来的一切苦难?!
彼得神情痛苦,他继续迈步。
难道就连那完整光明存在的世界、也无法得到救赎吗?!那自己的一切奋力、一切挣扎与奋进又算什么东西?!
难道Ayin骗了自己吗……
他动摇了,他理解不了了,他不确定了,这是他成为光之子以来的第一次动摇,也会是最后一次。他反复问自己,反复思索,反复咀嚼认知到的一切,然后……
然后什么呢?他就是想不明白,他找不到,也无力再找了,还要他怎样!
那个永不动摇的光之子,他已经踌躇了啊……
……带着这个问题,彼得继续迈步向前。
还有最后的希望。
那个最后的问题。
那个最后的答案。
【在海的中心,有汝要找的答案】
难道人类真的无法自己救赎自己吗?
难道光真的不足以照亮世界吗?
难道自己的使命,终究是飞蛾扑火、没有意义的吗?
难道那些迷惘和沉思就已然是终点了吗?
难道……这就是光之子的结局了吗?
这一切的疑惑,归根结底,其实都是一个问题:
“光是好的吗?”
他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
他必须向前迈步。
向前迈步……
……
……
……
……
……
……
……
在时间失去了意义之后,光之子尝试着睁开空洞而疲惫的眼。
有些亮,他没法睁大眼睛,但依稀能环顾四周,发觉他正漂浮在微微发光的无边汪洋之中。
“这就是……海的中心了吗……”
他喃喃自语。
洪流般的信息已经无法进入他的脑海了,他只想着问出那个最后的问题,得到那个最后的答案。
水似乎变浅了,他尝试着爬起来。
好亮。
强光眩目,却并不刺痛。那光并不泛滥,却在恢弘之中透着神圣。
顺着光芒洒下的方向,彼得的目光逆流而上。
于光芒之中,他依稀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圣光流过,在圣光中用晦暗画下道道辉耀,以那斑驳的流影勾勒出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存在。
彼得睁大眼睛。
他想要看清那是怎样的存在,便不假思索地向前爬取,于是那未知的影逐渐明晰,化作具体的形态,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他看清了些。
巨大而古朴典雅的十字架上,一个硕大的骷髅头正固定其上,褐色的荆棘之冠似乎已经揭示那是怎样的存在。那神圣的存在背对着彼得,沉默着。
彼得想要再靠近些,但光芒化作薄纱、化作雾霭,将那团背光的晦暗遮蔽,令他的目光只得行至此处,不可越过。
光之子的目光颤抖起来。
同梦中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了,就是衪了!
这就是最后的最后了!
衪将回答一切!
几近崩溃,他在水中狼狈地匍匐着,尽他所能地朝着衪伸出手去,用尽全身力气问道:
“光可是好的?”
“……”
长久的寂寥。
那神圣的存在却只是背对着彼得,用沉默回答了光之子。
他慌张了,恐惧了,在那无边的战栗之中,他失声问道:
“光可是好的吗?!”
“……”
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被留给了彼得自己。
他必须自己回答这个问题。
这才是最残忍的事。
衪用沉默,强迫着光之子回答一个他回答不了的问题。
因为一旦光之子开口自解,那这一切就会在瞬间坍塌——光的信念将不复存在,因为光根本没有继续燃烧下去的希望与信念了,就算光照亮整个世界也无法改变任何事了——那这样的光,又有什么意义?!
衪沉默着,头也不回地沉默着。
在那可怕的沉默中,光之子撕心裂肺地恸哭着恳求道:
“我乞求您的回答……”
“——光可是好的?!?!”
“……”
……
没有回答。
这就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