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不知死活,挑眉一笑:“是因为本公子说的话句句戳神尊大人的脊梁骨,所以你觉得我烦么?本公子也想见识一下你脾气差是怎么样,所以——”
所以他便笑着靠近我,剑锋便刺进他的脖颈,陷入分毫,我猛然一惊,手上的剑顿时不稳,剧烈颤了一颤,便是这一颤的空当,便被他用手中的千眼菩提撞开,同菩提坠子一同掉落玉座下。
我挥开衣袖退了两步,瞪得生疼的眼眶里竟忍不住渗出来些水雾:“南宭公子,你扣我在此,就是要戳我痛处么令我难受么?”竟忍不住冷笑起来,“却说我同你也不算深仇大恨,当年就算是我将你错认成下人,你也纠缠我百年换回来了罢。我们应当……从来都不相欠。”
“哈哈哈哈好一个不相欠,”他望着我,笑得夸张,眼底却冰凉,“你说不相欠,你可知道你仙逝了,本公子因为这件事,整整十四万年都不开心。你活着的时候,不喜欢我我去招惹你,我便不去;你最后却死了,我连见你一面都成了不可能的事。你觉得这光阴是须臾,睡一觉醒过来这般简单;我却觉得这仙途是漫长,甚至几次熬不下去。你一句不相欠说得竟这般轻巧。”
我见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扇剑,在手中掂量了掂量,剑尖勾过梨花木几上的烛芯将其斩断,带着那一豆烛火定在我脖颈处,烛灯火光怕是燎红了我的眼。我望着他道:“我今日跟你的女官说过,她却还未来得及转告你。南宭大公子,你这是多情自扰。”
他展唇一笑,声音愈发平静,可又句句渗透着悲凉滋味:“多情自扰,谁说不是呢。三月初,本公子终于知道你复活的消息,心里是激动的。可那时觉得你心里仍然有聂宿,知道他是你的执念,我便也宽慰自己,不去打扰你,远远守着你、知道你活着便是好的。不料,你出来之后竟这么快便有了新欢,我后悔自己尊重你对聂宿的情感,没有第一个去找你。兴许你先见到我,便先对本公子投怀送抱了。”
“……你如何知道我的事。你为何知道我所有的事情。你后来明明没有出现过,为何知道这么多……你知道我被剐了鱼鳞、抽了鱼骨,你知道我换了皮相,你知道我死知道我活,你为何连孟泽同我的事都知道!”
烛火奄奄一息,垂死挣扎于冰冷的剑尖上。
可握着剑的那双手却稳稳当当。
“大概是本公子在乎你,所以知道。你看我自始至终这般在乎你,你却真是绝情,从来未曾想过我,也从来不去了解本公子的事。”他说,“你连一个比你晚出生几万年、素未谋面的孟泽玄君都能去了解清楚,你却从来不曾想着了解本公子。”
突然觉得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情绪灌入心里,这情绪入了心便化成棘刺,一根一根戳得我心窝直疼。
那被剑尖斩断勾出来的烛芯终于燃尽,面前的火光归于沉寂。
我念诀收回扇剑,听到自己声音沉重:“大公子,我拦不住你怎么想。可我再不想听他说这些话了,我也不是很想再见到你了。凌波仙会结束后,我便领着匀砚回去。你若说因为这十四万年你惦记着我,所以我欠你的。那么,回了银河,我便摆个香炉,每天给你上个香,也挂念着你,当是还了你的恩情罢。”说罢,将扇剑重变回扇子模样,揣进怀里,转身便往殿外走。
这书然宫果真很宽大,从大殿上首走到殿门口,仿佛花了很长时间。
“素书,”他在那里喊住我,幸好没有追过来,只是依旧带着冰冷的笑声道:“本公子这里有今年凌波仙会的宝物,你若是肯答应同我在一起,我便把这宝物给你。”
我飒飒一笑,转身回头,“从我进了这宫门口,你家女官便告诉我有个宝物。说实话,我并不想要你的东西,你有什么宝物便拿出来让旁的神仙抢了去罢。犯不着因为我,破坏了你们凌波仙会的规矩。”
因为烛光悉数灭掉,黑暗便将他彻彻底底笼罩住。如果不是他开口说话,我甚至看不清他到底在哪里。
“本公子这句话便放在这里好了。你如果想要,便自己来本公子这里取,不费吹灰之力只要答应陪着我;但是,你如果想同外面那些神仙一样,凭自己的仙法夺了回去,那本公子绝对不会随你的愿。”
黑暗之中,我仿佛能看到他勾起冰冷刺骨的笑容,叫我心下恍惚,脊背渗出一阵寒凉。
可他的宝物,本神尊不想要,那便也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