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烛影斑驳,惚惚映出文儿那俊秀的相貌,便又想起最后一次见文儿,她立在凡间的密室面前,我问她:“你现在知道了尹铮他原本是邪魔之身,你可还倾心于他?”
那时她抬眸望我,笑得凄凉,“神尊大人这是在开玩笑么?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了,不管他是凡人还是邪魔。我在乎的不过是他是不是也喜欢我罢了。”
“如若不是你,我或许在天上孤独终老一世,或者找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了断了自己,再不愿沾染这姻缘情爱事。拜你所赐,我遇到了尹铮,他把我放在心上疼着,他没有娶过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姑娘……”
如今,北上天云霞铺满,是不是也可以算得某种程度上的在一起?
我觉得是又不是。
我觉得哪里不对。
我觉得自己仿佛处在一个巨大的樊笼之中,有避也避不开的劫、逃也不出的难。
直到匀砚又出了事。
这一桩事,果不其然,又与这星辰有关。
仙历十月一十七日,天璇星陨,雕题举国覆灭,巍巍一国,沉入南海。
自天璇星黯淡之后,从轩辕之国借光、撑了五千年的国家,就这么沉了海。次日夜晚,我窝在采星阁的圈椅里,手中方方接过孟泽递过来的桂花茶,看到凌霄金殿传布到银河深里来的丧令,手中的茶盏便落在地上碎了个干净。
半月前,匀砚她说接到她父王的信,要回雕题一趟。如今,好端端一个国便这样覆灭,那这个不过七千岁的小公主,是不是已经……
茶水滚烫,烫了我的手指,只觉得刹那之间疼痛钻心,后面的事我不敢想。
当夜便同孟泽奔了南海去。可南海浩瀚,茫茫无边,再不见匀砚口中,雕题国人夜间借光、养珠为生的静谧安宁的场景。日出鼎盛不可见,光耀辉煌也不可见。月水皎皎,全铺在这汪洋之上,莫说月华轻柔倚在亭台楼阁,如今这海水滚滚之中,就连残垣断壁也不见半分。只剩海水浑浊不堪,搅起翻天巨浪,依稀叫人能辨得出几分当时山崩地裂、海水倾覆的惨象。
若不是孟泽搀住我,我几乎要从云头上掉下去。
“她是个好孩子,你不晓得,她为了她雕题一族,甘愿去做质子,那时候她才两千岁,”我终究没有忍住,海风浩荡之中,趴在孟泽怀里,哭出了声,“她作为南宭的眼线,从一开始就盯着我,她曾叫我失望,曾叫我觉得人心莫测、神仙心也难猜,可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死……她至今也不过才七千岁,她连仙力都不曾有几分……”这是我沉睡十四万年,重回神界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匀砚,那时候她穿着小鹅黄,桃花眼,小白脸。奉天帝之命,来给我扫墓。就连那句话,我至今也记得清清楚楚——
“天帝派匀砚来扫墓,匀砚何德何能,竟把神尊给……给扫活了。”
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她陪我这半年,叫我觉得没有那么孤单……也是因为发现连她都是南宭眼线,我才觉得这仙途萧索,再无可恋。
“我还特意跟老君打听了佛法超然、能收弟子的神仙,如若不是她接到她父王的信函、赶回雕题国,我就要带着她去南荒拜师了……”我差点就能救她一命……可眼泪簌簌而落,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孟泽抚着我的头发,“要不……我们去海底找一找?不过一日,兴许,还有存活的可能。”顿了顿,将我从怀里捞出来,替我抹了抹眼泪,“你还是不要下去了,在这祥云上等着,我下去看一看。别哭了,你这般哭总叫我心疼。”
他这句话,叫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匀砚曾经跟我说过,他们雕题之国临海而建,为了惩戒仙人和犯了大律的凡民专门在海底建了海牢。水性好的凡人可以在海牢里撑两个时辰,仙人浸在其中虽然三五天下来能丢半条魂,但也不会死。
这海牢在平常是个惩罚人的地方,但在这为难之时,却也是个能避难的场所。况且这海牢建在海底,日日承受海水冲击却不曾倒,应当建得十分牢固可靠。
若是……若是这雕题之国颠覆时候,他们能提前逃入海牢,是不是就能避开这劫难……
我当即攥了孟泽的手,跳下祥云,奔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