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阙回头看我,我攥着素书的手便收紧一些。
可我还是同素书道:“是聂宿。聂宿神尊。”
我本以为这些事情说出来很难,可话音在唇角落定,放松和踏实随即而来,许是之前便有了聂宿的记忆、同聂宿有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的缘故,忽觉得关于他事情没有我想象之中的难以言说,反而极其顺理成章。
素书深唔一声,素袖一扬,折扇在手中打了个转,笑道:“倒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的。改日,你同我讲一讲他的光荣事迹,我大概得跟他学习学习。”
“好。”我道。
玉面之下,九阙唇角隐约一勾,腹语同我道:“你这般,就对了。”
那夜祭月定在了子时,子时之前,便是作为南荒帝的九阙做东,宴请诸位尊神仙官。
素书担着天界神尊的位子,我担着魔族玄君的虚名,随九阙入宴的时候,大多数神仙礼数极其周到。除了那个捏着茶盏的神仙,看到我们略吃惊道:“你俩怎么来了?”
我随手薅了一根他手中的拂尘毛,笑道:“你老君能来,本君同素书来不得么?”
老君眼中一阵恍惚,看看拂尘又看看我,手中的茶都洒出来,许久之后才怔怔道:“却说你方才这个动作,跟谁学的……”
我明知道他说的是薅拂尘毛这件事,却觉得现在这个场合不太方便告诉他,便令扯了个话题道:“今儿这个茶,茶汤清润,瞧着不错。”
素书凑过来,指了指旁边倒茶的小仙子,眼睛亮得很:“老君,别光顾着喝茶,斟茶的小姑娘瞧着也好看。”
老君冷哼一声,“你们这厢还没成亲呢罢,就一唱一和的了。”忽然又想起来素书曾说要给他做煎饼果子吃的事,抬眸道,“你昨日许下的煎饼果子呢,来之前可有送到三十三天?”
素书怔住:“什么是煎饼果子?”
老君以为素书不认账了,当即有些愤愤,本君赶紧拦在他面前,把他拐到一边,低声道:“你想要什么茶本君都送给你,煎饼果子不是茶,是一种食物……我昨夜将将把她关于这四个字的记忆抹了去,你莫要再当素书的面提。”
老君聪明,掐指一算,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呵呵一笑道:“你可是堂堂魔族老大,当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生屠两万虾兵蟹将下火锅的,如今竟然连一只煎饼果子的醋都吃得带劲,你越发没出息了。”
我回头看了素书一眼,回老君道:“我这一世,就是同素书安安稳稳在一处。还管他娘亲的有出息没出息。”
老君拍了拍我的肩膀,许是觉得我这根朽木已然不可雕,怕把我拍坏,下手有些轻。
我眸光转回来,却见远处一株优昙波罗花树下,一个白色衣裙的身影在夜色之中忽隐忽现。
本君心下一惊,纵然那身影实在太飘忽,可我却紧紧抓住几丝梨花香气——
梨容。
她好似专门来找我,因为从那处探过来的极细微的声音,如细线穿针一样不偏不倚恰恰穿进本君的耳中,连身旁的老君也没有听到半分。
那声音告诉我:“我有故事想说给你听,你来听,或者——她去死。”
太阳穴猛地一跳。我拉住要走的老君,嘱咐道:“我去办件事,你今夜务必护住素书。”
老君尚在惊讶之中,不远处的素书却好似听到了,捏着扇子走过来问我:“这宴席眼看着就要开始了,你要去那里?”
我又望了那优昙波罗树一眼,却发现那里只剩花瓣翩翩,不见梨容身影。可我又下意识觉得,她在那里。
我低头浅浅抱了她一抱,贴近她的耳朵:“为夫去如厕而已,娘子莫要担心。”
她扇子一转,扇柄瞧上我的额头,抽了抽唇角,道:“准了。”
那时候,素书那个笑容很清淡,可在万千火红的宫灯映衬之中,她那个笑容便好看得唯有绝尘二字可形容,有些神仙啊,纵然是在尘世最糜乱的地方醉过酒、挂过牌,可那素衣玉冠、绝世独立的身子往灯火之中一置,不用仔细打量,便觉得扑面而来的清凛气泽,永生永世都不会染上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