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讲呢嗨……说呀,古时候有个当家人,某天他得了健忘症,家里人为这病愁死了,怎么治也治不好。后来有个行脚医生路过给治好了,治好后这个当家人特别生气,别人怎么也不理解。他说从前我因为健忘,天大地大的事儿在我这儿也没有,现在病好了记起了过去的事,前半辈子几十年的成败呀、得失呀、悲剧呀、不幸啊统统记了起来,搅得我不安生,后半辈子的担忧啊、惊怕啊、生计啊、憎恶呐还要祸害我几十年,与其这样乱糟糟,还不如让我一直病着,一辈子健忘多好呀……”
老马的故事摇头晃脑地讲完了,漾漾早张着小嘴四肢扭曲地憨憨睡去,老马为孩儿盖好被子,自己却沉浸在故事里久久出不来。
马桂英这头跟家人打完电话,回头再查车票时没想到刷到有票,立马抢到一张。车票上的出发时间是三月二日,当天即可到达湖南省。桂英手舞足蹈中意欲将消息发给婆婆,又见时间太晚打搅老人休息。转头跟致远打电话时,不经意望见了二哥叹息的背影,桂英心里难受,匆匆挂了电话,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她这一走,家里只剩二哥一个人了。
屯里春色悦人,到处弥漫的轻欢喜、忙春播的氛围常让人忘掉孤单。可一个又一个的黑夜、一年又一年的凛冬,二哥身边除了三条老狗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平日里媳妇婶婶们照顾孩子各忙各的,在外务工的兄弟们这十年连端午中秋也懒得回来,二哥往常得空了也只在婶婶家吃个饭、朝左右邻送些果、红白喜事走个门户、谁家着急了搭把手……热闹少有,寂静倒是家常便饭。
这几天想到这里桂英心里不是滋味,她好多次拜托弟兄、婶婶、邻居给二哥物色个良人,人们搓搓手、磨磨脚、嘿嘿笑,没谁会点头答应。也是,一四十七岁的农民一辈子没碰过女人,这时候年将半百上哪儿去找媳妇呀?稍稍有心的村妇谁会看上这木讷寡言的马兴盛?倘时间允许必然是自己亲自为二哥寻个牢靠的人,奈何YQ封锁、返程在即,马桂英有心无力。临走前必须将这件事落到某个人身上,桂英揣摩来揣摩去,老三成了不二人选。明天必得把爱当老大的马兴才高高抬起,才能迫使他应下这桩事。
三月一日,晓棠开始上班。一路坐车胆战心惊,单怕被病毒盯上,下了车到了南山区一见上班的人群,虽没有往常壮观且人人戴着口Z,但也络绎不绝人头涌动。晓棠频频戴紧口Z、藏起两手,路上甚至怀疑病毒会附着在脚腕上传染给她,或者从头发、脖子、耳垂等裸露部位发起攻击。
一路吊胆,进了公司同事们已到了很多,大家默契地不怎么说话,能用手打招呼不用嘴,能在网上沟通工作绝不来回走动接触身体。没多久行政部送来了今日份的口Z,分发口Z时行政部领导就每日上报健康状态、上报所乘公交、早中晚定点消毒、中午分拨就餐以及YQ下的新型工作方式做了细致说明。
财务部众人欢喜开工的同时,暗地里为YQ下的冒险复工捏着把汗。确11诊人数还在攀增,餐饮旅游酒店学校等依然冰封,复工大潮眼下刚刚开始。大家物理上一动不动,在部门群里却个个欢呼雀跃。
“你们现在怎么买菜?”贺姐问大伙。
“持证去超市,死贵死贵的。”苏双红发送。
“现在兴起了网购蔬菜,好几家网络平台竞争呢。下单后小哥半小时送到,放到小区门口,我们小区门口堆得跟超市似的。”林国龙分享YQ新态势。
“我也在网上买菜,价格很亲人,还有水果肉日用品之类的。”麦依依回应。
“现在看病特困难,肠胃炎的消炎药也得实名登记,我小孩流鼻涕根本不敢去医院。”吕娜抱怨。
上午十一点,众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欣然网聊,打水回来的汤正路过晓棠时扔了几包东西,惊了晓棠一下。晓棠还没来得及致谢,汤正已端着杯子走远。这一举止被任思轩瞟在眼里,表情有点复杂,特别是见晓棠捧着零食之类的东西眯着眼睛嘻嘻笑时他心里着实不平。
汤正扔来的并非是人吃的零食,而是猫咪专用的猫条——扇贝味儿和鸡肉味儿的。快递还未彻底恢复的当前收到这样的礼物,晓棠喜出望外,转身朝汤正大声道谢。两人一来二去嘻嘻哈哈的样子思轩看着费解又尴尬。
整个一上午,对面的晓棠并没有主动朝他寒暄招呼,连他主动发起的工作流程晓棠也公事公办。任思轩为此陷入纠结,心不在焉时又用手机偷看晓棠近来发布的美食视频,一时间情难自已、面红耳赤。
伊人对坐,红裙彤彤、金发卷卷,人影婀娜、眉目款款,手如柔荑、笑容婉婉。思轩忍不住偷看,偷瞟到不好意思,还要再看。原来没有非分之想时,他跟晓棠打个招呼、谈个工作、开个玩笑随口即来,现在,哑巴了。不敢看不敢说不敢动不敢引她注意,大小伙如坐针毡。
马桂英这天下午收拾行李,晚上跟家人吃最后一顿团圆饭。饭后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喝酒划拳打牌斗嘴,桂英把老三灌醉以后,拉着兴才去后房谈事。马桂英一番苦心吹捧随即抛出问题,兴才果不其然酒后指天应承,扬言半年内要给二哥觅来至少十个相亲对象,桂英乐得憋不住,用手机把兴才的豪言壮志录下来了。往后每隔半月问此事后续时,兴才支支吾吾,桂英放出录音,兴才承诺在找,桂英只问时间和照片,兴才被气得跺脚骂娘。如此威逼之下,这个春天马兴才倒真找着了两离异妇女和一年轻寡妇,可惜条件太差桂英根本不接受,反劈头盖脸地大骂老三没眼力。
三月一号这晚桂英跟二哥舍不得入睡,她俩躺在父亲的热炕上,花了一夜的时间在追溯他们兄妹三的童年、三代六口的往昔。婆跟妈(奶奶)的口头禅是什么、二哥眉上的伤怎么形成、大哥打扑克时怎么耍阴招、门前的洋槐花谁勾得最多、那年夏天捉的蝎子到底卖了多少钱……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兄妹俩争吵了半晚上。后半夜说起托人找对象,兴盛一言不发,气得桂英哭哭啼啼嗔怪不止。
时光匆匆,成年人的夜晚总是很短,凌晨四点弟兄三来敲门,没多久晓星和鸿钧也来送行。桂英洗漱吃饭后,提着箱子在凄冷的北风、热闹的欢送中离开了马家屯。这一次康鸿钧开车去送,兴盛坐在副驾驶座上,桂英和晓星在后座。离别总是匆匆,衬得相聚格外珍贵欢喜。这一早,晓星和兴盛直将桂英送上高铁才默默离开。
马家屯的春花继续一茬茬怒放,春耕的屯里人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过不了多久果树抽叶、菜花金黄、麦苗茁壮,再过不了多久小麦成熟、油菜收割、果园挂果……心心念念,心心念念的菜花盛开时桂英终究没赶上。不知下一次见到屯里的春色是某年某月,不知下一次能否赶得上百亩菜花刹那金黄。离开的人依依不舍连连叹息,前路奔波,正常人只为前路而活。
这天中午,钟理没来由没准备地开始收拾铺子。一起手先扔东西,破茶几、旧沙发、四腿不齐的椅子、叮叮咣咣的柜台、厨房坏了的电器……男人好像来了力气,一趟一趟一气扔了两个钟头。对门的张大姐见他兴师动众的,午饭时端着碗过来搭话。
“哎!真转呀?”
“真转。”钟理掷地有声。
“这价钱有点……你不嫌亏?”
“这时候能转出去不错了。”钟理说完拎着两塑料袋的旧东西直奔市场东侧的垃圾堆。
张大姐转眼将情报发进大群小群,这时候人们皆清楚钟家铺子是铁定要出手的,于是有好奇的人在群里问价,有人询问钟理的联系方式,有人揣摩铺子将来怎么经营。
下午四点,一楼的大件扔得差不多了,钟理开始扔二楼的东西。一脚进了父亲学成的房子,环视一周,不知从何下手。犹豫中他在儿子床边坐了很久很久。五点半他去了自己房里,将自己房间的被褥、床垫、小家具统统扔掉。晚上扔垃圾时还联系市场里的清洁工一块将他那张破床抬走扔掉。钟理一口气干到晚上九点,腹内饥饿时恍然知觉再也没有人想当然地给他做饭吃了。
在父亲床上躺了一个小时,晚上十点,钟理出门找饭吃,可这特殊时刻哪有人在外面卖饭。十一点钟理回到铺子里自己给自己下面条,面条煮好后撒点盐、辣椒油当午饭和晚饭。往常因父亲做的饭不用心很难吃,他不知说了多少难听的话,此刻咀嚼自己做的更难以下咽,咽不下去也得咽。
扔掉的是颓丧也是自己,咽下的有生活还有自己。
自己是父亲这辈子唯一的骄傲,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伤疤。
晚上十二点,钟理又开始夜游。今夜的游行有了目标,他一出门直奔父亲工作的地方——冲之大道、红锦路,他想看看这两条路上有什么风景,想找找父亲口中关于冲之大道的笑话和新闻。
三月一号下午四点,高铁到了湘北市南站,六点钟,在何致远表哥的帮助下,马桂英顺利抵达永州市,见着婆婆时已晚上八点了。老人家在家做了简单的饭菜,桂英吃完饭休息时赫然发现婆婆变了很多。
显然,老太太没有在张家时那般富态优雅,白头发一月不染竟长出一层,神情姿态也不似在张家那般从容喜悦,走来走去唯显佝偻哀伤。老房子桂英婚后来过多次,那时候公公还在,家里打理得很舒服,这次来许是冬天、许是多年未住、许是婆婆无心捣鼓,家里处处陈旧阴冷、腐味沉重、凌乱破败。这一晚桂英本应睡在致远那屋,见老人背影萧条她假托害怕,故意和婆婆挤在一张床上。
跟婆婆相处时她不停地讲笑话、聊乡村趣事、说漾漾仔仔,可再多的好笑也抵不住老房子的冷旧。桂英盖的被子多年未用一扯即破,大衣柜的漆皮掉了一大片,卧室窗户的框架全生锈了,床头柜的抽屉拉不开也塞不进去,床头灯坏了卧室灯特暗,窗帘上净是一滩一滩的霉渍,婆婆这晚穿的外套也是生仔仔时自己买的……老房子里没有任何取暖设施,晚上睡觉全靠自身供暖。也许是生物钟乱套也许是心里难受,马桂英在永州这两夜又失眠了。
三月二号,钟理夜游到凌晨五点,回家后一觉睡到午后,醒来又开始推演为何一家五口只剩自己一人。吃了水煮面,静坐中他细细环视铺子。蓦地取来工具,若干年以来第一次握着扫帚清扫这里,认认真真地打扫。地上的污垢用铁丝一块一块刷,厨房的油腻一点一点刮,房间的灰尘一层一层扫……好像在跟铺子告别,钟理被自己的虔诚和细腻惊到了,这一刻他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
一切举止或决定不必再经思考,因为他已无路可走。人在绝境中是没有选择也不需要选择的,人在死地中的任何行为无不是自然而发的,人在孤立无援时势必会爆发强大的自救行动,人的求生欲是机体的自带程序。所以,不幸是动力是发力,痛苦是力量是光明。钟理没有改变,只是变回了初来深圳时的模样。这些年厚脸啃老、不负责任、暴力相向的岁月,不过是一场安逸又安全的自我沉沦,说穿了是虚荣作祟、自我逃避。是啊,仅有一次的宝贵生命,有些人却在逃避中虚度了。愚蠢,是多么可笑。
马桂英前些天一直没有买到从永州回深圳的车票,好在三月一号在高铁上抢到了两张飞机票,机票的时间在三月三号。二号这天,婆媳俩一直在家收拾,董惠芳每隔一会便哭哭啼啼抹趟眼泪,桂英起先心疼,后来瞅着好笑。
“妈,我有个很世俗的问题想问你。”晚饭时,桂英见婆婆唉声叹气,故意岔开老人纯纯的悲伤。
“问呗。”
“你……嫁给我张叔,到底图什么?你瞅瞅张叔那样儿——瘦得跟猴子似的,动不动生病,说个话气不顺还老卡!哼!别跟我说是爱情,我跟仔仔一致认为他比仔仔爷爷差远了!”桂英咬着筷子笑。
“图啥?你说我图他有钱,真不是!我从没指望从张家匀点钱进自己口袋,不光彩!明远孝敬的归孝敬的,跟他或你张叔我从不开口提钱。你要说因为爱情,太少!太淡!我主要看你张叔条件好,说白了他有钱活得长,我不可能一把年纪嫁过去他又死在我前头——多坑呐!再说,他嘛,知根知底,我们年轻时在一个厂子里工作,干了三十年谁不清楚谁呀!明远小时候来厂子里要零花钱,我见过好几回呐!”
“那仔儿他爸呢?张叔以前见过致远吗?”
“少!远性子独立,学习特好,人一有空读书学习呢!再说我跟你爸又不是厂里的领导,我们哪敢把小孩往厂子里带!”
“哦……那明远跟我张叔这段时间……给你打电话了吗?”
“打过!都打过!我不爱接!不想理。明远正月十五发了八千八百八十八的红包,我没收!”老太婆闭眼摇头,下巴高抬。
“哎呀这么多,下本了呀!”
“这点钱算啥!他大小是个老板,不是说妈嫌钱少,只是这时候……心里不舒坦!不舒坦!”董惠芳说着说着又抹起了泪。
“我懂我懂!”
“明远性子怪,不敞亮!你打个电话道个歉我兴许心软了,一声不吭发个红包算哪门子事儿!”
“哦所以!只要他们道个歉,您就回张家咯!”桂英抬高嗓门斜眼问。
“不知道……妈也不知道!回去了,心里委屈,不回去,没着落……”董惠芳眼睛又红了。
“哎……说你偏心你不承认,你对我们一家四口哪这么好哇!漾漾早忘了她奶奶长啥样子,只知有个老太婆经常给她打电话!”桂英故意噎人,惹得董惠芳收了泪忙忙解释。
三月三号一早出发去机场,马桂英推着几大箱子带个老人一路操心,到机场后飞机晚点一个小时,中午十二点四十终于登机。飞机没飞多久,董惠芳望着窗外的滚滚白云又开始抹眼泪。
“妈你是害怕吗?刚才起飞有点颠!”飞机平稳后桂英询问。
“没事没事,我不怕这。”
半晌,老太太止了哭,转头问媳妇:“你那边方便吗?仔儿他外公还在呢!我一来家里这么多人……”
“什么你那边呀?是咱那边!你怎么这么客气?放心吧够你住。漾漾屋是双人床,衣柜里一半塞着玩具,我让我大早帮你腾出来了。”
“哦……你们上班了,我跟仔儿他外公在家,怕不自在!”
“仔儿还在呢!现在YQ没有Y苗一时半退下不去,三个月后是暑假,我看暑假前开不了学的,漾漾也是!你来两孩子都在家,热闹着呢!我大每天八小时在房间睡觉,八小时在阳台摇椅上听戏抽烟,另外八小时围着漾漾转,没什么不方便的!”
“那我过去带漾漾,你大乐意不?”
“你晚上陪漾漾睡给她讲讲故事,白天我大带她玩,老头能管得住这妮子!你刚好白天照看仔仔在家上课学习!将来上学了,你买菜做饭、我大接送漾漾,不冲突的!”
“好好好,我去给你们做饭,让两孩子吃好些!”
“我俩不在家吃,他俩午饭在校吃,漾漾早餐随我大,妈你每天做一顿就成,不用太辛苦!”
“好嘛好嘛……哎呀让我老太婆也在你们大城市住住,深圳……总比永州要好对吧?”
“哈哈……深圳一线,永州几线?哈哈……瞅瞅永州那窄街、矮楼、破广场、旧公园,有啥可留恋的?到了深圳你也换换心情,跟人家老太太一样跳跳舞唱唱歌,你要啥设备我立马给你买!”桂英哭笑不得。
“永州新区很好的!建得真不赖!你从没逛过!再说,人老了,看老破小顺眼、踏实,我怕我见了深圳几百米的大高楼犯晕,还有仔仔说的满城的地铁站啊、人挤人的街道啊、亮堂堂的商场啊、还什么密密麻麻的握手楼,我怕那个。”
桂英闷叹,无言以对。
如此聊着,两小时后飞机到了广州白云机场,马桂英带着婆婆坐车直奔高铁站,下午四点坐高铁到深圳,晚上六点抵达公司预定的G离酒店。彼时,老马早带着两孩子到了G离酒店附近,为让漾漾见一面妈妈,老小足足等了两钟头。
“诶!是那个白色的白色的车!”仔仔对了车牌忽兴奋大喊。
“去!把你妈的衣服包包电脑啥的送过去!”老马将一个装满桂英东西的箱子推到仔仔跟前。
“我也去!我也去!”此刻漾漾有点失控。
“去吧去吧!”
“我妈她们在排队登记呢,登记完手续才到酒店这边!”
“你先把东西交给门口的工作人员!现在不让接触。”
老马说完,孤身一人走去酒店边的大榕树下抽烟。愁闷太多,唯水烟可解。这时候街上没人,老头放肆地吞云吐雾。和英英,他有好多话说好过话问,一团疙瘩卡在喉咙,他还没有准备好跟桂英见面,还没有勇气开口问她大哥的事情。
仔仔左手握手机右手推箱子,漾漾小手拉着哥哥的衣服,兄妹俩如此走到酒店门口,跟门口的一堆人说明情况,交付箱子后静等妈妈出现。半小时后,桂英和婆婆出现了,推着几个箱子进了塑料大棚,仔仔眼尖指着叫了声奶奶、妈妈,漾漾跟在后面两脚离地使劲跳着叫妈妈。桂英早听见了,询问工作人员后,全身穿戴防H的工作人员劝他们速速进G离酒店。两分钟的路程,母子三打了个照面,眨眼消失不见,好在桂英进酒店时将箱子推走了。
漾漾崩溃大哭,坐地上撕心裂肺哭天抢地,桂英听着喉哽,快速推着四个箱子顺着人群进了宾馆大厅,婆媳俩一一接受各种检查、询问、检测。董惠芳听着漾漾的哭声早已泪目,连宾馆外的工作人员望向小孩时也不免双眼湿润。老马让漾漾哭了个够,最后收了烟袋拉着两孩子打车回家。将近九点婆媳俩终于进了酒店房间,桂英在卫生间里一关门立马抹泪。何致远今天安顿完学生们的晚自习,朝各方挨个打电话。虽然跟家人一一聊过,见不着母亲儿女的面,心里不免郁闷担忧。
三月三号,婆媳俩回到深圳,开始接受G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