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计划是转大巴,但是考虑到陆路现在已经是名人了,怕路上遇到麻烦。第二天一大早三人就包了个车,直奔烈士陵园那个县城。
一进烈士陵园,二老的情绪就很不稳定。尽管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胸口仍是大幅度的起伏着。走到纪念碑前献花的时候,两位老人都情不自禁地浑身发抖。陆路不时搀扶一下这个,再扶一下那个。
到了他们原部队那一排墓碑时,汪援朝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声:“陈连长和楞娃汪援朝来看你们来了!兄弟们,对不住,我们来晚了!”说完不断地磕头。
陈大爷推开搀扶着他的陆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每经过一个墓碑,或者摸摸这个墓碑的碑身,或者轻轻抚摸那个墓碑上的相片,再或者用手指顺着碑上的名字的凹痕轻轻划着。
和汪援朝不同,陈大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脸上纵横的泪不断在深深的皱纹间肆虐。同时嘴里不断轻声和躺在里面的人说话:“我来了。”“还好吧?”“我们都很好。”
陆路心里堵得特别难受。突然觉得无地自容,自己生活里的那些磨难,那些以为比天还大的事,和他们比起来,真的连根针尖都算不上。陆路取出带来的香和纸钱,一个一个目前插好点燃。袅袅青烟上升中,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得到了一种平静的力量。这种平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汪援朝突然紧紧抱住一块墓碑嗥嚎大哭,那哭声听得人肠子都断了。
陈大爷却平静下来,脸上居然还挂着微笑。是的,他在笑。但是,那笑容让人心碎。他好像走累了,盘腿坐到地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扑克,在身边两个墓前发了牌。自己也拿起一叠,开始说话:“一对三,东北大个,该你出了!哦我忘了你手伤了,我帮你出吧。”
说完,从墓碑前的牌中抽出两张打了出来。
接下来就不断地自言自语“张老三你快点。”“哎哎你们旁边看的不准说话!”“小上海你别挤我啊!”“东北大个,你个瘪犊子玩意你偷牌!”……
旁边的陆路实在忍不住,也哭了起来。
哭得已经没有力气了的汪援朝也盘腿坐到了陈大爷身边:“连长,你带了扑克啊?”
陈大爷还在笑:“是啊,当时就我带了一副扑克,这些崽子们一直惦记着。我还记得当时第一张打烂的是梅花7,于是用膏药贴上画点继续打。后来烂的越来越多,有的一张牌上贴了三、四张膏药。”
汪援朝接口说:“是啊,后来湖北那个机灵鬼马明,用红蓝铅笔在去痛片上写车马炮,又用春城烟盒画了幅棋盘。去围着看扑克的才没那么多了。”
陈大爷:“你也还记得那个九头鸟啊?”
汪援朝:“怎么可能忘得了?他是独子,1.78长得帅人还机灵就不说了,关键是还特别勤快。每次战斗间隙总是跑来跑去,不是帮战友包扎伤口,就是把冲锋枪弹夹装得满满的。要不就是把手榴弹整齐地摆在掩体里面。”
陈大爷双目望向远方:“是啊,真是个好兵。当时我就要把他留在连部当通讯员,他坚决不干。”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陆路静静地听着。
4月28日,马明他们一上阵地就遇到激烈的战斗。
由于他是独子,年龄又最小,才17岁,班长和战友们都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保护下来。于是不让他直接投入战斗,安排他在阵地里压子弹、送手榴弹、包扎伤员之类。
战斗越来越残酷,战友们一个又一个地倒下。马明自告奋勇投入了战斗。在这个被称为13号哨位的阵地上,马明三次负伤。弹片飞溅到脸上,他用手抠出来,包上绷带继续打。当他撂倒6个敌人后,没被击毙的敌人冲到阵地前沿。他换了冲锋枪继续打,枪管打红了换一支继续打。最后,换上56式班用机枪扫射,敌人在强火力压制下进攻终于被打退了。
4月29日,手榴弹弹片扎进了他的右腿,自己简单包扎后继续战斗。
4月30日,马明毅然与一班、二班幸存的18名战士组成敢死队,像四面八方的敌人扫射。光马明一个人一天就打了1500发子弹和甩了两箱半的手榴弹。
正在用电话向连长报告情况的张茂中,突然听到近在咫尺的手榴弹爆炸声。抬眼一看,马明的右腿被炸断了。
张茂中立即扑了过去。
这时一个集束手榴弹扔到了他们中间。
马明忍着剧痛扑到手榴弹上,挡住了无数飞溅的弹片。
张茂中从血泊中爬起来,发现自己的肠子流了出来。三下两下把肠子塞回去,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拿起冲锋枪向手榴弹来的方向猛扫。
敌人被打退了。
张茂中也倒了下去,他艰难地一步一步向马明爬去。掏出自救用的三角巾想为马明包扎。马明已经浑身是伤,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包扎。
而失血过多的张茂中的手也不怎么听使唤,只能焦急地叫着:马明,别睡着……
听到班长的呼唤,马明醒了过来,费力地睁开眼:班长,我好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