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座小山头……偏那位王爷是个眼尖的!”
棹兰斋里,朝欢扯着《大齐十道图》的一角,小声咕哝着。
复州在山南道最南端,森森密林与重重山峦之间,蜿蜒曲折的秀水河潺湲而下,那水道尽头,确有一座山形标志,小如芥子,极易被忽略。
“佛经上说:‘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果然不假!”苏媺看着那个小小的标识,笑着道:“这真是成也黄芽,败也黄芽了!如此方寸之地,瀛云王也能注意到,看来,那复州刺史果然与他有私交。”
朝欢和夕安见苏媺脸上并无不快,不由十分诧异:十日前,小姐还为尤钊之事忧心忡忡,此番计划落空,小姐怎的反倒不着急了?
苏媺推窗朝外望去,越过宫苑里一道枝叶交映、浓花溢香的蔷薇花墙,和鸿雁南飞琉璃照壁的一角,可以看见宣颐宫轩然敞开的朱漆大门。
那一日与瀛云王初见,他穿着一件浅紫色银线暗绣青山飞云直?,就那么施施然地走进来。两年西北之行,令这位养尊处优的皇子多了几分锋芒锐气,行动间,磊落飒然。
此后数次接触,虽有种种不快,但苏媺心知,这位二皇子固然机敏过人,却并非心计深沉之人,能与端阳、曦华交好,也是因为彼此心性相投,但更多了解却是谈不上了。
但世间之事,在起承转合之间,都渗透着人性的百转千回,种种走向,亦是心之所向。
“是我太性急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端看瀛云王入职兵部后的表现,便可知,他绝非心性简单的人,只‘沉稳’二字,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我却小看了他,贸然出手,被人家打回来,确是再正常不过了,幸好他在明、我在暗……”
苏媺声线淡然,却杂着一丝隐隐的兴奋,许是宫中长日漫漫,终是有些无聊了。
她想起那年,侒王兄长瞒着夫子,偷偷地带她进入了姑射山深处,迎头碰到一只赤黄环眼的小豹,不知怎的落了单,正卧在高冈下的茂草里,上身伏地,趴在两只小爪子上,咻咻地哈气,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可惜,我在南地只呆了一年,日后若能故地重游,当是一大快事……”苏媺望着窗外的一角碧空,低喃道。
夕安跟朝欢对视一眼,有些诧异地道:“小姐怎还没打消这个念头?南地荒僻多瘴,本就不是小姐该去的地方!”
朝欢也极不赞同:“那时候,若非夫子和老爷拦着,侒王爷就把小姐一直留在南地了。小姐吃的苦够多了,咱们就算一直呆在姑射山,也比南地强百倍!”
“你们错了,万里山河、千古九州,皆有可行、可赏之处,端看握在何人手中!”
苏媺眸底蓦地闪过一丝寒光,转回身问朝欢:“尤钊在西北,可是一切如常?”
尤钊上次随御驾进京,原是上峰卖了瀛云王面子,假意命他前往户部催促粮饷,实际却是借了这个由头暂留京城,伺机调往南地,后来,事情进展不顺,他只得先返回西北。
朝欢点头,又挤挤眼睛:“小姐可知,那么重要的军图,尤钊是让谁送到京城来,又亲自送到瀛云王手上的?”
苏媺微微一笑:“是那位尤姑娘?”
朝欢撇撇嘴:“可不是!一个女儿家,再怎么喜欢,也该矜持些,可见小家子出身,真是个缺教养的!”
苏媺不以为意,从荷叶式高足盏里拈起一粒水晶葡萄放入口中,一股甜中微酸的浓酽汁水在唇齿间浸漫开来。
她有些漫不经心地问:“这位尤姑娘,瀛云王把她安置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