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不比别处,百姓见识多又在天子脚下,若是闹僵起来,顺天府尹直接撂牌子那都是轻的。现在的府尹是他刘瑾的人,这样好的位置他自然容不得旁人染指,且这事若是闹大了,必会惹祸上身。
这一刻,刘瑾忽然清醒了,他感觉到了阴谋。百姓在这个点上闹事,若无人煽动怎么可能?简云舒才来京城还没那个本事,她没那个本事,那就是有人要利用这事作文章了。
多年的政治生涯立刻让刘瑾惊醒过来,立刻将一群人放了不说,还狠狠惩罚了几个狗腿子,以表示自己的公正。
可惜他那套也只能骗骗自己,这一退缩反而谣言传得更甚,对此刘瑾虽恼恨可却是半点办法都没。
天子罚了他,这不是个好信号,眼下必须忍耐。
“大人,这么好的机会为何要放过那个狗才?”
李东阳府内,一个年轻人不解地问道:“这好的机会,若不铲除这狗才……”
“以什么名义铲除他?”
李东阳轻摇头,“惟中,你此番来京是受故人所托为其择师的,这朝堂的事你还是不要管了罢。”
李东阳望着眼前的年轻人,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可见贫困,唯有那清癯的面容一如当初,身上隐隐多了一些隐士的风采,可见钤山风水养人。
“唉。”
被唤惟中的年轻人轻轻叹气,“大人,当日离去也是迫不得已之事。朝堂混乱,奸邪横行,可笑那焦芳为首辅竟是说出毋得滥用江西人之言,我若执意不退怕是无好下场。”
“那你又为何劝我要对刘瑾下手?”
“大人,你当真觉这伙人能一直猖狂下去?”
年轻人的眼神变得坚毅,“邪不压正,他们的好日子不会长了!”
李东阳笑笑却是不接话,眼前人虽有些清名但也只可信一半。活到他这把年纪,心里早没了坦诚一说。有些话点到就好,不用说太明。
“惟中,你所请之事我会尽量帮你的,其他事还是不要想了。这世道,明哲保身未必是坏事,你之前就做得很好。你莫看这回百小生名声大噪,可谁又知是福是祸呢?不过你们同为南人,你倒是可以去拜访她一下,听说是个相当有才学的人。”
“在下正有此意。”
年轻人高兴地道:“那长生殿真是写得太好了,唐寅与百小生真是奇才,唐寅那话本也是写得极好的,学生正想着是不是能去拜见下百小生先生……”
“去吧,听说是个随和的人……”
李东阳目送着年轻人离去,浑浊的眼忽然变得清明,一丝笑蜿蜒上嘴角,他轻轻呢喃道:“谁都不是省油的灯,此子来日不成事必成祸害……”
“老爷,去岁陛下授他翰林院编修,可他却能以养病为由推辞,显是极有眼光之人,老爷为何不好好拉拢收用?”
李东阳轻轻摇头,“凡我大明内阁之人必点翰林,此人不过二十多岁就能拒了这诱|惑必是心思深沉之辈,所谓邪佞当道听听也就罢了,刘瑾不是去年才得势,早就得势了。他所顾虑之人乃是焦芳,不得首辅看重这官做了还有什么意思?没得还得被整,不如急流勇退得个好名声。这等心性,来日若不能成大事便是我大明祸害!”
“那老爷还让他与百小生去接触?”
李东阳垂下眼,低低道:“因为那是个更大的祸害……”
“啊?”
老管家惊呼,“怎么会?那首诗听说写得极好,不都说诗最能……”
“坏人从来不将坏字写脸上。”
李东阳打断老管家的话,想起近日的事便觉脖子有些发凉。
十九岁,年仅十九岁,一个姑娘,既非权贵出生亦非富贵出生,可其眼界智谋远远超过同辈人,甚至令他这个岁数的人都生出几分忌惮来。陛下私作海贸一事她竟能算出自己的态度,这已不是一个普通小民能做出的反应了,这是淫浸官场多年的人才可能有的本事……
如此之人,怎不可怕?
李东阳不知道,后世有门叫作“政治”的学科专门培养人怎么搞辩证,怎么观察事物,甚至这些帝王术也被研究了个透彻……
他们这些人于简宁不过也就是个研究对象罢了,再说还有史书在那,从大局上制定谋略岂不是要简单多了?毕竟简宁同学看到的是全景,而李东阳同志还停留在低维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