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老夫人已经睡下了。
只留下两个丫鬟站在门口守夜,整个荣福堂静悄悄的,如入无人之境。
夜色模糊,守夜的两个丫鬟也是昏昏欲睡的,困倦的好像连眼皮子都睁不开,更遑论知道有人来了。
直到宋以歌在她俩面前站定,她们亦没有什么反应,一个个的将身子倚在柱子上,头往下垂着,昏昏欲睡。
她清咳了一声,守夜的两名丫鬟顿然惊醒。
黑暗中,檐角灯笼所散发出来的光辉溢到宋以歌的脸上,衬得恍若鬼魅般。
两名丫鬟在黑夜中与她凝视了片刻后,就连呼吸声都不敢大喘,只隐约瞧见她们因为惊骇而过度起伏的胸膛。
好不容易等她们辨认清楚来人的面貌之后,两名丫鬟心中觉得倒真的还不如来只女鬼,不过在腹诽的同时,她们也是分外诧异,怎么姑娘不知会府上一声,就自个悄悄回来了?
还是这般晚?
胆子稍大些的姑娘跪在地上后,稍稍抬头,于朦胧的光影中,注视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轻声问道:“七姑娘这般晚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替我通禀一声,我要见祖母。”
丫鬟道:“此刻已夜深,老夫人早已睡下,不若七姑娘改明早再来?”
宋以歌轻轻摇头,对她道:“你尽管进去通报吧,祖母会见我的。”
丫鬟拗不过七姑娘,虽说老夫人是如今府中最年长的一位,可到底如今掌控府中内外的却并非是老夫人,她向来明白在这些人家中侍奉,要懂得什么叫审时度势,于是她又行一礼,对着宋以歌道:“还请七姑娘稍后片刻。”言罢,便开了门飘飘摇的卷着帘子进了屋。
如她所料,老夫人不过是沉吟片刻之后,便将宋以歌唤了进去。
丫鬟正在替两人掌灯,原先黑沉的屋子在顷刻间骤亮起来,亮堂堂的,在此刻的黑夜中,宛若白昼般。
她抬眼打量着靠在床头的老人,一段时日未见,她觉得她又消瘦了许些,没了之前的富态,下巴也露出几分尖尖的模样来。
她手中还握着佛珠,没什么精气神,整个人病怏怏的。
她坐在床沿边上,很自然的将被褥撩开,替她捶着腿:“祖母。”
宋老夫人半睁了眼,瞧着坐在她跟前的少女,侧脸精致秀美,小脸亦白嫩如玉,极是惹人的模样,若无人护着,想必日后凭借这份美貌,应当没什么好下场。
生就这副冰肌玉骨的样,若是在他们这些权贵勋爵之家,那是锦上添花,若是换成平民百姓家,并无护着自己的本事,那就是个祸水了。
她伸手将宋以歌的手拉着,让她坐得离自己近些,光晕下少女笑靥如花,宋老夫人摸了摸她的手,叹气:“若歌儿还在,想必便是如今这般模样,只是那个丫头沉闷,并无林姐儿这般灵动。”
宋以歌不知为何一段时日不见,宋老夫人竟然肯同她好好说话了,她虽是疑惑,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半分来,她反手握宋老夫人的手,只觉得她的手给自己一种瘦骨嶙峋的感觉,好像已是……大限将至。
她说道:“其实那丫头挺好的,也并没有祖母说得那般沉闷。”
“我自个带大的孙女,难不成我还不知道吗?”宋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叹气,“我知我前些日子对你不大好,只是林姐儿我也希望你能谅解,你这身子骨虽是我宋家的姑娘,可到底里面的芯子却是换了一个,我从前从不信这般荒诞无稽之事,没想到啊,有朝一日这种事竟然真的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宋以歌道:“我知祖母的意思,我也并未责怪祖母,毕竟这事换成谁,谁都接受不了。”
宋老夫人闻言,脸上的笑容倒是更加的和蔼:“我向来都知,你这丫头是个大气的,四姐儿其实本性不坏,就是心性太高了些,日后你好生磨磨便是,千万要留她一条性命。”
“我明白。”宋以歌握紧了宋老夫人的手,她怎么感觉老夫人这般模样像是在托孤一般。
她心中有些紧张,却又不知该如何做,又该如何开口。
如今侯府在风雨中本就摇摇欲坠,若是宋老夫人再出了什么事,宋以歌都不敢想自己到时候该怎么办?
宋老夫人却还是不放心,又拉着她的手,细细的赘述一番。
从府中微末的小事,再到朝野中的大事,几乎是巨细无遗的全告诉了她。
最后,她又道:“林姐儿,你与旁人不同,你是从皇家出来的,那些阴私腌渍之事,恐你自个也见得不少,你比墨哥儿四姐儿都要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你如今所欠缺的不过是磨练罢了。”
“我先前虽那般对你,可心中却极是欣赏你的,这府中的大小事务都还得靠你来操持,晴姐儿才嫁过来,年岁太小,还是个孩子心性,你平日也要多加从旁提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