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夜深。
长街寂静,唯闻车轮碾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四周无灯,唯有天幕之下高悬的弯月。
困意点点袭上心头,宋以歌靠在马车内昏昏欲睡,就在她以为自己会睡一个昏天黑地的时候,远处极响的梆子声传来,伴着那一声吆喝,硬将宋以歌从倦意中拉醒,唯有满目的清明。
她将身子坐直,紧紧地贴在车壁之上,思绪放空了好一会儿,这才弯腰扣响了车门:“回府还有多少的路程?”
“快了。”充当马夫的夜一回头,“在拐一个弯角便能到了。”
宋以歌颔首,打算重新将身子坐回去的时候,马车倏然大幅度的晃荡一下,她没坐稳,整个人便被甩了出去。
夜一也没想到此时此景,这里竟然会埋伏着一群杀手。
他闪身避开迎面刺来的冷剑,正好宋以歌从马车中被甩了出来,他来不及去接,便听轰隆一声,眼前的车架顿时就四分五裂。
她被甩在墙壁上,背脊狠狠地撞上去,然后便从那滚下来,砸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
她手肘触地,疼得厉害。
稍稍一动,便是钻心的,撕心裂肺的疼。
几乎是在刹那,那泪水便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涌出,水汪汪的一片。
夜一顾不得在他身侧纠缠的敌人,急忙便朝着宋以歌奔去。
他以剑驻地,想要将宋以歌扶起来,可手刚挨着她的手臂,小姑娘便像幼崽似的,哼哼唧唧的叫了起来,眼角泛红,眸中含泪,竟然生出了几分娇怯来。
身后刺客正一步步地逼近。
夜一执剑起身,整个人挡在了宋以歌的面前。
月色满天。
零零落落的洒在了几人的身后,他们统一的身着玄色的黑袍,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泛着寒意的眸子。
夜一眉头紧锁,沉声道:“不知阁下是何人?竟然要与我等过不去。”
“有人花钱,买你身后那人一条命。”
“你若是离去,我等必不追究。”
冷漠无情的声音响起,是划破苍穹而来,他说话时的语调都未有半分起伏。
夜色浓厚。
月华渐渐淡去,乌云遮蔽,整个巷子中透出一种窒息感。
宋以歌慢慢的用手掌撑着地坐了起来,她身子靠在墙壁上,闭着的眼上,睫毛扑簌着颤了几下:“夜一,发信号。”
她极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黑暗和绝望一寸寸的将她吞噬掉。光明散去,底下便是人们所畏惧的地狱。
这种感觉,她经历过三次。
第一次是父亲兄长被捕入狱,说是沈檀谋逆,整个秦王府被重兵把守,她不知他们生死,那种焦灼到绝望,她不愿在感受第二遍;第二次便是在寺庙中时,宋锦绣买凶杀人,结果她自己撞了上去,她慌不择路之下跑进密林,瓢泼大雨,她躲在山洞口中,整个人似乎要被黑暗淹没;而第三次便是现在。
这种绝望又无力的感觉,一次次的几乎要将她摧折。
她想,如果这次她能活下去,那她不愿在体会一次无助的滋味。
烟花升空。
在黑暗中炸响。
对面沉闷的声调再一次响起:“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紧接着,便是刀光剑影,兵器相接的声音。
窒息感再一次袭上心头,她几乎就要撑不过去之际,背上的痛意如附骨之疽的阵阵传来。
她眼中刚恢复些清明时,一柄长剑便迎头而来。
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杀气之中,半分动弹不得。
生机在顷刻间断裂,死亡的感觉在瞬间没顶。
她仰面,眸中含泪的直视着已经逼近她面前的此刻,剑刃上的寒光凛凛,还带着几分血色。
她安静的闭了眼,没有挣扎,甚至隐隐还有即将解脱的愉悦。
她想,她已经活得够久了。
她呀,早就是将死之人。
夜一撕心裂肺的喊声充斥了整个耳膜。
宋以歌眼皮子颤了颤,睁眼。
那长剑并未落下,而是悬在她的头顶一寸的地儿。
充满了死寂的声音再次响起:“为何不落剑?”
她身前的那人半侧了脸,隐在阴暗的光影中,语调也未有半分起伏:“他不是十一殿下。”
夜一眼中倏然亮起了一簇光。
这个消息于他们而言,着实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那是谁?”
“淮阳候府。”
——
天光乍破。
——
她睫毛颤了颤,暖和的热气蔓延而上。
她舒服的想要喟叹一声,可喉咙干涸的难受,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是意识稍稍清醒过来,听见床榻边上有人走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