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本已破碎不堪的云层尽数被剑幕打成齑粉。上万长短不一各式剑器纷拥而上。也不知是独臂羊皮裘李老头有意安排,还是本就为之。十二柄形状各异的袖珍小剑玲珑于首位,后是跟着轻巧软剑不知几千随行。
武帝城主王仙芝一身麻布衣,早已花白的须发倒卷而起,身形高大魁梧,双拳架起,全身气机转为拳罡,尽数汇聚于身前。
已入儒家陆地神仙这一至高境界的曹长卿抚掌叹了一声好字。这位一身儒袍双袖尽数断去的儒生凌空再上前,竟是领先这第一波剑雨呼啸,只能见一道青光先冲向那位独坐东海的武夫面前。
武帝城那位武夫终是动了,他不再如之前一般立于原地,硬等着这一位刚入儒家陆地神仙境界的儒生,与那位重回剑仙境界一次带上天下剑客配剑与他一战的上代江湖四大宗师第一。
这不是他李淳罡的一剑,这是天下千千万剑客之念所凝聚的偌大剑意,对这位天下独步武夫的挑衅。剑修杀力第一,怎容的武道巅峰是个不用剑只用双拳的武人?天下称得上剑仙的江湖人,皆已坐在徽山山巅。
满面皆是畅快神色,王仙芝深沉面孔之下隐见当年狂热。深吸一口气,坐镇东海之畔整整二十年再无敌手的他头次感受到这股兴奋。
一拳拳罡先行,可见那当头第一道青色身影倒飞而去,接连翻滚堪堪近百丈才止步。青衫儒生青衫尽毁,只是显得更风流。他背负双手望着当空剑幕继续上前。可惜是此景无法记录,前后五百年,定当再无这等剑道风流。只能靠着那些说书人代代传递了。
也不知百年后世人信不信徽山山巅曾是有人驭剑上万,天下有名的剑仙剑客汇聚一处造就出这惊世骇人的场面?
再之后,十二柄玲珑小剑迎着这位东海武夫的第二拳,桃花剑神邓太阿灌注其内的剑意涌动,与老人拳前拳罡交锋,刺耳摩擦之声嗤嗤作响。听得人耳膜生疼。老人再出一拳,十二柄玲珑小剑尽数倒飞而出,紧随其后上千轻剑触碰拳罡,皆是一一崩散,寸寸碎裂成数块铁片坠落徽山大地。
第一波剑势去,吴家剑冢老家主所带素王领头,再带数千剑去。王仙芝双拳齐出拳罡轰鸣震动,素王倒飞,紧随其后抵达的数千剑接触拳罡一一崩碎开去。
老黄九剑同出那式名曰六千里,在空中一路似是带出一片江河图影,临近王仙芝身前才终合一,猛是加速直刺那到现在还未破的拳罡,这几乎是踏足陆地剑仙门槛的一剑为第三势,后再随剑数千。王仙芝面色微微熏红,一拳接连一拳,接连五拳出,六千里图影再不见,九剑同时坠落,其中三剑历古名剑上带裂纹,光芒黯淡。
紧随其后数千剑于王仙芝身前一丈处纷纷崩散,在溃散的六千里山河图中有如繁星,坠落徽山。
大凉龙雀跟随六千里图影,化作金龙腾空以大凉龙雀为首,北凉王妃吴素藏剑二十年,所出的第二道剑意横生。其后除那龙虎山起近千桃木外,其余无论何剑皆是紧紧跟随,龙须,龙鳞,龙爪,龙尾,一应俱全。
龙首成型时昂然一声,只闻龙虎山头一只黑虎腾出山头,仰天长啸久久不息。这只跟着上代降魔天师齐玄祯一路斩妖除魔的黑虎亦是触动,竟是踏出龙虎山内,显现踪迹。龙虎后山之内,有黄龙悲鸣一声,再是不闻。
王仙芝眼望金龙,一拳再是一拳,几息之间不知打出多少,拳头最后一缕罡风与这金龙齐齐溃散。这位独坐东海的武夫终是受伤了,拳间手指带一丝血,缓缓流淌。
除去那出自龙虎山的各式桃木古剑,其余各剑已尽数溃散毁去。李淳罡正是惊愕于为何突然调动不起这近千龙虎山桃木剑,龙虎山那头齐玄祯坐下的黑虎畜生已是昂首长啸连连,眼望西北方,眼中有如人的灵动希冀。
西北一柄剑划开天际而至,有声自西北缓缓传来。声若洪钟,经久不息。
“武当洪洗象,人未至,剑先出。带道家降魔杀剑出上一道。”
上千桃木闻声而动,那柄挂于武当山大庚角檐,既是吕祖配剑又是龙虎山齐玄祯大真人的随身配剑当头,桃木随后带破魔之音呼啸上前。
王仙芝挺直身子,双拳前血液凝固,身前拳罡再度出现凝出,几成实体。这位独坐东海的武夫哈哈大笑,他面色涨的通红,两拳之间青筋毕露,也不知是何等神通,他满头白发白须,瞬间转为乌青颜色,自那魁梧老人转为中年壮汉。
他独望着那柄吕祖配剑道:“这才有些意思,天底下终是有了能与我一战的。洪洗象,老夫今日了了便去找你一战!”
刚转年轻的雄魁中年壮汉大笑一声向前,一路流光幻影竟乎是出现十个与他相同之人,迎向那柄当头吕祖配剑。
一击完,龙虎山所有桃木古剑尽数化作飞灰,吕祖配剑倒飞回西北,龙虎山上那只黑虎长啸紧随那剑而去。只是不曾有望见,虎背之上有一青年坐骑,死死搂着黑虎脖子,任由黑虎在山脉之间上下奔腾而不下。
身材雄魁中年汉子倒飞百丈,身形怔怔而立。他目中欣喜,天下何人能让他王仙芝倒退百丈?未闻其人,先闻其剑。
李淳罡除了手中木马牛,九天之上已尽是空了。抖了抖一身有些破败掉毛的羊皮裘,细细碎削落地,他举起收中那柄由神符与木马牛合起来有些四不像的剑,望着面前身形雄魁的中年汉子,就如他当年武帝城对战那后来名声鹊起的王仙芝。
三尺木马牛,可折天下兵。天下剑折,他自可再起。先见剑道后辈邓太阿,再见六百年前吕祖剑,更是有他李淳罡独在天上一声剑来,天下剑仙剑客之剑有如过江之卿!这江湖,如何不是剑修最好的江湖?
当年在此地气绝的那酆都绿袍儿,也不知在天之魂,可能再见他李淳罡有如刚入天象在广陵江畔踏浪的景色?抬头望天,剑气撕裂到万里晴空的碧蓝之中,似是有那女子,在对他笑。
羊皮裘老头独臂举剑放声大笑道:“天不生我李淳罡,剑道万古长如夜。愿此地剑道后辈人人可如老夫这般剑开天门!”
一剑起,坠地散落不知多少的剑与碎片自起,同飞于天组成一剑,似那当年木马牛。李淳罡手握半柄木马牛剑柄冲天抬手划过。全身气机顿是一点不留,一剑过,他面色瞬间暗黄,紧握手中的木马牛缓缓落地。
九天碧蓝天幕自此破裂,也不知是开了百丈还是三百丈,淡白色口子之中璀璨金光自其内撒落而出。
王仙芝自退百丈后再退三百丈。一身麻布再是支撑不住,露出他魁梧的上身。还不及感叹,王仙芝微恼抬头,九天之上淡白色裂缝之中,有十余身着道袍的中年道人脚踏祥云而下。有身边麋鹿,笑容和蔼。有那头顶祥云冠,满面正气。还有那道人手托双塔,道袍之下尽显英姿。其余手握桃木有,手握符箓葫芦亦有,妙不可言。
十尊人影大不相同,皆是仙人风采。只是眼神皆是有些迷茫,空洞无神。只有赵黄巢所在,这位一身黄紫道袍的道人开口,一道清气自他口中飘摇而上,直入当头那头顶祥云冠的仙人胸口。
那仙人双眸瞬间灵动,低头俯视下方,淡然斥责道:“罪人轩辕大磐,仙人降世,还不速速自我了断等着转世重来?若我等上仙动手,是欲生不入六道,死不进轮回乎?”
地下广陵王赵毅迫不及待拉开卷轴,画卷之上金光熠熠生辉,九道清气飘摇而上,剩余九尊仙人眸中同时灵动,低头俯视下方,同时淡然斥责道:“罪人轩辕大磐,仙人降世,还不速速自我了断等着转世重来?若我等上仙动手,是欲生不入六道,死不进轮回乎?”
声若惊鸿,浩浩荡荡仙音瞬间传遍剑州大地。龙虎山上痛失桃木剑的一众天师齐齐起身作揖,小道童打扮的赵宣素跪地自天师府中望着其中一位手握桃木仙人痛哭流涕大声道:“师尊,徒儿不孝,不孝啊。龙虎山气运金莲被那徽山恶人抢了去了,师尊做主啊!非是徒儿之过啊!”
赵宣素心此时中已是恨极了那赵黄巢,召诸位飞升先祖下界为何不与他赵宣素说上一声?各位祖师爷若是发现龙虎山气运金莲痛失数株,若是气急不渡他赵宣素飞升,他岂不是白白要再修上一世?
他是龙虎山镇教天师,龙虎山衰败,定皆是他之过!赵黄巢年岁许久,熟悉那多位飞升天师,自己何时想飞升知会一声便是上去了,才不去管他赵宣素!
手握桃木仙人怒目圆瞪,身形周遭仙气掀起天地一阵涟漪。本是被剑气撕裂的万里无云的徽山上空竟是乌云涌动。
斗大雨点自天间坠落,砸的徽山山巅众人面上生疼无比。
仙人手段,一怒天地泣!
“本是碍于徽山龙虎百年交情,给尔自尽机会,不曾想尔竟是如此大逆不道!今日本仙便是诛你神魂!斩徽山百年气运,永世不得超生!”
一言罢,徽山山巅无数仙人同时出手,仙气凝实,道法之音如天雷阵阵,四处雨滴尽数成冰,骇人无比。
轩辕大磐仰头望天,眼望诸天四处仙气纵横,十位天上仙人同时注视之下,整片天地竟是都无他容身之地。便是呼吸都困难的很。
十位仙人怒目圆瞪,他遍体身寒,头颅之上已是有淡白色冰霜凝结,一身天象修为似是都要冻住。
一柄纸伞撑开,徽山唯一算得上是真正的儒生,那位自轩辕大磐豪迈的请江湖诸多高手落座时便岿然不动,自是站在山巅之上的儒生动了。
纸伞不似平常,面上覆盖只是白色宣纸。其内尽数是铁制。顶上倒是尖锐。这是书生亲手做的,做出来之时不免肉疼。用来读书写字的纸,怎就这般浪费在奇淫技巧之上了?
他撑伞立于轩辕大磐身后,这位徽山一直以来真正的读书人轻笑道:“老祖宗可曾结束了?”
轩辕大磐全身发凉,头顶被挡住,冰点不再落下,面上寒霜缓缓融化。九天滚落的冰点打在纸伞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好在儒生还用了平日里一向相敬如宾的夫人递上的米粥,前后沾了数层,糊的还算结实。
广陵王赵毅哈哈大笑,肉山一样的身子抖动的极为恶心,望着这位书生伸手指了指道:“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到这定胜负的时候,你才来动手。”
“结束了。二十年江湖茫茫,时间不多,能做到这么多已是运气使然了。没等来骑牛的,没等来徐骁马踏龙虎,要真是难逃这一劫也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