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嶦瞥了一眼梁方,此人在靖和之变时曾带兵守黄河龙津渡,立于南岸高达数十丈望河台上,遥望金兵旌旗蔽日,不禁胆寒,不顾黄河北岸的两万宋军,急令烧毁渡船,逃之夭夭,两万宋军在金军的驱赶下,相互践踏,跳河溺亡者十之八九。梁方带着残兵投奔了时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赵康,将临阵脱逃辩为保存兵力以拥戴赵康,赵康不以为过,反以为功,委以重任。
朱嶦曾为梁方的顶头上司,梁方见朱嶦投来威严的目光,踌躇片刻,硬着头皮开口道:“如今承义军与韩飞将军互为犄角之势,共守淮东防线,若是仓促起兵,只怕淮东防线阵脚自乱。”
梁方正说着,秦似道以手掩口,轻咳了一声,梁方一怔,略一沉吟,继续奏道:“但承义军竟以此为要挟,轻启边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淮乃国之巨屏,其所固者,在于兵民合一,当地义民以保伍相编,筑山寨水砦以守,平时耕作屯,战时从军,足食足兵,方可固守。若犯境可忍,保境之民反受屠戮,兵民相残,岂不是亲痛仇快,自毁国本。”朱嶦朗声驳道。
“这……”梁方一时语塞。
朱嶦瞟了一眼秦似道,又道:“今日所议,若是传扬出去,怕是又要成伶人口中的艳段了。”
常言道:“台官不如伶官”,近来一出“韩信取三秦”的短剧风靡一时,正令秦似道焦头烂额,闻听朱嶦之言,气恼道:“今之人,眼眶甚小,唇舌极多,事至束手无策,事平议论风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若是完颜昌又来寻仇,又当如何?”赵康沉思良久,还是难解心头之忧。
梁方劝慰道:“陛下莫忧,冤有头债有主,承义军并非禁军,即便完颜昌寻仇,只会再去攻打承义军,与王师无涉,我等只需隔岸观火,岂不更妙。”
赵康闻言,微微颔首。
自从金国贺生辰使团入宋以来,赵康虽深感有辱天威,但为了乞和,不得不装聋作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今闻金军惨遭败绩,早已暗生幸灾乐祸之情,只因惧怕金国迁怒于己,不敢表露。赵康沉吟片刻,面色和缓道:“承义军并无犯上作乱之举,师出无名,非王师所为之事。”
秦似道急忙道:“陛下,容臣再奏。”
赵康道:“卿还有何事要奏?”
秦似道心有所忌,不敢再提征剿之事,却也心有不甘,道:“据微臣所知,承义军乃是叛军靖北军旧部,若朝廷厚赏,必助长匪势,日后恐坐大难制,养痈为患啊。”
赵康闻言,脸色顿时又冷下来。
朱嶦见状,急忙出班奏道:“陛下,承义军专抗金军,敌来则战,敌退则耕,至今已杀敌二万余人,却从未伤我宋国一军一民,实则是一群义民,怎可称之为匪?望陛下明鉴。”
赵康沉吟良久,道:“所幸此次北朝起兵在先,承义军虽保境有功,却私启边衅,功罪两消,此次不奖不罚,朱卿,朕命你代天巡狩,向承义军传朕口谕,若日后其胆敢先挑起边衅,朕定严惩不贷。”
朱嶦虽觉心中黯然,毕竟一块石头落了地,拜舞唱喏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