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成帝、哀帝及新莽之乱,后代天子洞悉今儒利弊,遂有分权中朝、多番迎佛之举。”史阿目光深邃,似已穿透百余年时光,“如今朝堂势力错综复杂,纷争不断,凡此种种,皆有前因。”
“当今图谶之说盛行,各方势力各怀鬼胎,争权夺利,内耗不断。”卢植喟然叹道,“天子为收兵权,新建西园八校,然而观其用人,仍在平衡宦者、外戚、世家权力,却是难解背后顽疾!”
“武帝以来,素有仁义治国、亲贤并举之说。”史阿嘿然一笑,神色莫名,“然则《礼记》记载: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二百余年来,仁大于义,尊亲重于尚贤,已呈愈演愈烈之势!”
尊亲之道,时间一长,必然是任人唯亲,难有贤良。
“当初卢某离开碎叶城,来到中原,本为寻找一个答案。”卢植说到此处,目露困惑之色,“不料二十余年过去,尊亲、尚贤之争,更觉难解!”
“史某以为尚贤重于尊亲,遂有追随王师之举。”史阿喟然叹道,“只是在雒阳多年,却倍感无能为力,难现碎叶城半分气象!”
“尚贤自是智举,尊亲却是人性!”卢植亦是叹息不已,“非班定远那等远见卓识者,不能有此作为!”
“非不知也,实难为也!”史阿颌首道,“尚贤而非尊亲,的确需有大智慧、大恒心、大力量者,方可做到!”
“朝堂之间,看似平和,背后刀光剑影,尤甚沙场拼杀。”卢植话题一转,目中现出回忆之色。
“四十余年来,真正让卢某心怀畅快的日子,除去碎叶城的少年光阴,竟是在外领军作战之时。”
史阿闻言一笑,“子干兄此言,倒让我想起师弟陆子羽来了。”
“子羽?”卢植神色一怔,他与陆翊、珞伽亦已相熟。
“心之所向,即是桃花;目之所及,俱为刀剑。”史阿神色肃然,沉声道,“年前闻子羽一言,至今难以忘怀!”
“此话前半句易懂,后半句却作何解?”卢植似懂非懂,问道。
桃花者,信念也!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史阿欣然笑道,“子羽言下之意,却是让我从身边小事做起,不要急于求成!”
刀剑者,力量也!
“哈哈哈~!”卢植纵声大笑道,“子羽得传墨家钜子令,确非偶然!”
自先秦诸子问世以来,治国理念之争,持续已有数百年。
秦崇法家;汉尊道家,再尊儒家,实则又夹杂法、阴阳各家,至今仍在演变,确非一朝一夕之事,未来究竟如何,当前虽不能知,却可奋力追寻!
“子羽倒是痛快,随兴云前往幽州追逐刀剑去了!”史阿嘿然一笑,喟然叹道,“只是他留在雒阳的桃花,却还要让我这个师兄劳心!”
珞伽与陆翊成亲数年,与史阿的关系早非昔日可比,她如今有孕在身,史阿作为大师兄,自然免不了要分心看顾。
“说来也是伯珪不成器,竟要劳烦子羽领兵远征!”卢植虽作此言,面上却有欣然之色,“义之所在,肝胆相照,不愧为墨家儿郎!”
公孙瓒,曾师从卢植,字伯珪,年初奉旨随中郎将孟益讨伐幽州张纯、丘力居叛军,先有大胜,得授骑都尉,后被困管子城。
消息传到雒阳,陆翊入宫请战,不知出于何故,天子刘宏当即应允,让其领三百羽林北骑前去。
史阿怡然一笑,举杯邀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