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之日,凉风至,寒蝉鸣。
雒阳城郊,伽蓝寺。
午后时分,陆翊领三百羽林儿郎簇拥陈留王刘协,来到山门之外,早有知客僧人得到主持高僧支娄迦谶的吩咐,将众人引到东侧浮屠塔园驻扎。
桓、灵二帝年间,伽蓝寺高僧辈出。
前有安世高来此主持,译有《安般守意经》等小乘佛经,后有竺佛朔、支娄迦谶合译《般若道行经》、《般舟三昧经》等大乘佛经。
如今安世高、竺佛朔行踪飘渺,不知去向,仅有支娄迦谶驻留弘法。
支娄迦谶虽为出家僧人,却并非不通世事,他对如今朝野动态虽说不上了如指掌,却知近期内多有变故。
伽蓝寺本就树大招风,护法力量却有不足,能有陈留王及羽林北骑入驻,自是利大于弊。
因妻子珞伽之故,陆翊数年来早与支娄迦谶相熟,既然来到伽蓝寺中,当然要前往后殿拜见叙话。
陆翊刚离开不久,就有一名面相凶悍、打扮怪异的僧人来到塔林园中。
“某乃挂单僧人笮融,听闻陈留王刘协驾临此处,特来相见。”怪异僧人眼见羽林儿郎拦住去路,开口道明来意。
怪僧笮融言谈举止之间,极为自信张扬,似乎他此番过来见陈留王,竟似给了对方好大的面子。
当值的羽林都伯,身材颀长,神精气足,正是沛国曹纯,本为黄门侍郎,由典军校尉曹操举荐加入羽林北骑。
眼前怪僧来历、来意俱都不明,曹纯自然不能让其面见陈留王,正要张口拒绝,外面突然涌入一队宫中虎贲,簇拥着一名趾高气昂的小黄门。
“太后有诏,宣陈留王入永乐宫相见!”小黄门展开一卷金色帛书,高声宣旨,“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寺内后殿,陆翊、支娄迦谶正在对坐饮茶。
“如此看来,大将军何进一个处理不当,不仅京师会有动荡,天下也怕再无宁日。”支娄迦谶听陆翊说罢朝堂局势,不禁喟然长叹。
陆翊微一颌首,言语唏嘘,“古往今来,但凡见识不足者执掌权柄,犹如稚子操刀,误己误人,祸国殃民!”
如今的形势,很容易让他想起汉羌百年争战的肇事者义渠安国,姑且不论主观意愿如何,观其无能却占据高位,就是天下的罪人!
权力、责任,本来就是一体两面。无论何人,岂可只享受权力的好处,却不承担对应的责任?不愿承担,又或无力承担者,均为渎职!
“富贵荣华,生死哀乐,都是被蒙蔽的人心罢了。”支娄迦谶似有所思,肃然道,“释尊传下诸般法门,教导弟子觉悟修行,正为普渡众生!”
“佛门大法,自有可取之处。”陆翊观念开明,并不排斥别家学说。
但他也不会简单接纳,多有自己的思索在内,“释尊早已成佛,然而数百年来,这世间的苦难,可曾少过半分?”
“正因此故,才需我辈译经弘法,点化世人。”支娄迦谶奉佛多年,又岂会轻易动摇心中信念。
佛门和儒家略有相似之处,更强调自身修养;墨家却与法家稍微接近,更重视环境律法。
背后涉及一个认知矛盾,即道德是律法的产物?又或律法是道德的产物?这个问题,或许千年之后仍会争议不休!
其实就单一的个体而言,自身修养的重要性间或更高,但就规模庞大的群体而言,显然环境律法更具决定性。
譬如,因为地理环境不同,中原农耕与漠北游牧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