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儿从礼部溜回翰林院,迎头又撞上了谢迁。
谢迁也摸摸他脑壳,问他怎么别人都写他没写。
好不容易用“在写了在写了”忽悠过他大先生回自己的专属位置去,吴宽又从他收获的那二十份庶吉士们抄的《戒懒文》里挑出一份,说道:“靳探花这份柳体写得不错,你可以好好揣摩揣摩。”
文哥儿:“…………”
文哥儿很煎熬,文哥儿很怀疑人生。
平时怎么没感觉翰林院里危机四伏,一步一份作业呢?
哪怕文哥儿再愤愤不满,作业还是要写的。他跟他爹下衙回家,还忍不住嘀咕:“大哥也去了,大哥也没写。”
王华得知文哥儿踩了一天作业阵,乐得不行。
他丝毫不同情文哥儿的遭遇,反而笑着说道:“谁说你大哥没写,你大哥早写好了,只是带去交给国子监博士而已。”
王华是不拘着儿子的,文哥儿到底才三岁,既然李东阳这个作文老师都没让写,他也不会越俎代庖非逼着文哥儿写。
现在是李东阳这个当老师的让他写,和他这个当爹的可没关系。
王华道:“平时你不是经常瞎写,写篇文章对你来说有什么难的。”
文哥儿哼唧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就是平时每次都是他自己瞎写,所以写成啥样都可以,反正没有人会和他个三岁小子计较。
现在不一样,现在不仅连钱福他们这些庶吉士写得各有千秋,连李兆先都写得非常棒。
那一篇篇的,要么词藻华美、意境绝佳,要么言简意赅、立意深刻,读来全是难得佳作。
于是问题就来了,同一个主题他最后一个写,各种角度早被李兆先他们写完了,他还写啥啊?
文哥儿继续谴责王守仁:“大哥自己偷偷写,都不和我自己说一声!”
王华乐道:“难道不是你光顾着跑去央着你何叔给你做猪油拌饭?”
文哥儿语塞。
既然怪不了别人,文哥儿也只能认命地回去补作业。
他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小本本,翻看起当天在集市上写下的乱七八糟的记录。
那一个个简单的词汇和符号在别人看来就像是鬼画符,在他自己看来却像是一条清晰明了的线索,轻轻松松就帮他把关于冬至集市上的所见所闻串了起来。
既然拼文采拼立意注定比不过庶吉士们,文哥儿决定换个新思路。
他要用列数据写报告的方式打败他们!
文哥儿有了思路,顿时就来劲了。
他坐到自己矮矮的桌案边上,摆好草稿和白纸,先在草稿上飞快地列好自己从小本本上翻找出来的数据,接着就开始思索这份《冬至集市调研报告》该怎么写才能震住李东阳。
他,王小文,必不会是命题作文里最丑的崽!
文哥儿是实打实地把集市从头到尾逛了一遍的,还和感兴趣的摊主以及赶集百姓聊了好久,手头的数据非常充分。可惜本来他只是好奇问问,现在要梳理出来可得费不少功夫。
第二天文哥儿去翰林院,文章也还没写成,碰到李东阳他们也只能回他们一句“在写了在写了”。
考虑到文哥儿的年纪,李东阳他们也没催得太紧。
左右以前文哥儿一篇文章得磨磨蹭蹭写上一旬,慢慢等着就是了。
文哥儿却是找上他的小伙伴王文素,请求王文素给他支援。
调研报告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数据!
数据要搞成图表,这玩意最直观了。
文哥儿心里只有个模模糊糊的概念,总觉得该搞点曲线什么的,看上去一目了然,很有震慑力。
要是时不时再安排个分类汇总表格,别人拿起来一看,肯定会感觉内容特别详实特别具体!
图表!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文哥儿就没法把它摁回去了,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构想付诸实践。
光靠他自己琢磨,他也琢磨不太透,于是拉上了正在摘录历代几何学内容的王文素。
王文素听了文哥儿的想法,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条从未见过的道路。
他按照文哥儿讲的方法试着帮他把曲线图画出来,震惊地发现只是用两条坐标轴和几个点,就能轻松把几年内的物价起伏表现得一清二楚。
这可真是数学的好帮手!
王文素迫不及待地继续把文哥儿列出来的各项数据都转变成图表,曲线图画得越用越熟练。
文哥儿眼看着他徒手画的坐标越来越规整,只能感叹果然术业有专攻。
王文素真不愧是狂热的数学爱好者!
文哥儿得了王文素帮忙理出来的图表,心满意足地对着数据写起调研报告了。
王文素却还没过足瘾,回到家以后还拿自家店铺的账簿来练手。
看着他长大的忠仆祥叔本来还以为他开窍了,终于要放弃算术要管铺子里的事了,欣慰地给他端了茶点过去。
结果走近一看,王文素正对着账簿上的账目写写画画,纸上全是旁人看不太懂的图形曲线。
得了,还是在研究算术!
又过了两天,文哥儿才把完整的《冬至集市调研报告》搞出来,屁颠屁颠地拿去给李东阳看。
这份报告先把今年冬至集市头一天有多少个摊档,接着介绍哪些农副产品特别受欢迎、哪些农副产品无人问津,还把针对几个摊贩的深入采访内容单独列了出来,介绍相关农副产品历年买卖价格的变迁。
考虑到篇幅有限要详略得当,文哥儿还有好多数据和图表没能插进去!
李东阳拿到文哥儿的《冬至集市调研报告》,一看标题就感觉有哪里不对。
有点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