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周明站起来掀桌子,一边用脚丫子死死按住桌子腿,一边举着杯子转移话题。那时距离我们毕业不过是一个多月而已,充其量两个月没见过。可是相比于天天都能见到的那三年来说,两个月的时间依旧很长不是吗?彼此都算不上什么特别想要见得人,但是像那天那种情况,有机会了是一定要见见的。
我们不矫情,但是有些感情,不联络不行,我们还没被生活冲散,回忆也不能被时间搁浅。
周明趁着酒劲给我们讲新交的女朋友很中意,林阳举着杯子反过来祝我万事胜意,杯子里面和语气里面满是真诚,丝毫没有冷战时的蛮横和不近人情。我一激动就端着杯子站了起来,看着林阳满是真诚的小眼神,情急之中口不择言“这杯酒我干了兄弟,你随意,你且看我……”
话未说完就端着杯子往嘴里倒酒,未说完的话都在酒里,未表明的心意都在酒里。酒局上大多都是这样的,会说话的端着杯子劝酒,不会聊天的只一句“都在酒里”,无需解释也无需多言,你只管端着杯子喝酒,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彼时我站在桌子旁边,比坐在对面的林阳高出了不少,不只是身高,还有喝酒时的来者不拒。老爹说过的,输量不输势。
喝醉了酒的林阳满嘴胡言乱语,光秃秃的脑袋像个小型草地;周明把衬衫脱下来扔到一边,大口喝下去的啤酒成功撑起了光滚滚的小肚子,是挺对得起小胖子的外号。我看着蛮有意思的两个人,一边往嘴里狂塞面前的黄瓜变蛋,一边含糊不清的举着杯子往嘴里倒酒。
酒足饭饱之余,三个人趴在了桌子上躺在了凳子上,昏沉的大脑发不出什么明确的指令,记不清是谁付了钱,好像是我,又好像是林阳,也有可能是周明。
直线都走不了的几个人,相互搀扶着往回走,来往的人群看不见,小贩们的叫卖声也听不见。三个人在橘黄色的路灯下面走过了夜市摊,走过了斑马线,也走过了那个只管喝酒只管叙情的我们,原本被抛在脑后的大学生活在记忆里不断浮沉,想起来的想不起来的都在那天的夜里涌现,像是做梦一样不肯醒来,那是我们几个的最好时光。
暖色的灯光照在了身上,也照亮了前行的路,我们像是归来的英雄,又像是历经磨难的少年。影子被灯光拉长,不断地有车从身边经过,光着上半身的周明和林阳,再加上摇头晃脑的我,三个人喝多了酒,一度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脚丫,或是左摇右晃,或是凌乱不堪。
那应该是我们最好的样子吧?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的太多,又或是记错了路,林阳要回家,新租好的房子明明在南边,可是他却手指着北边,那是我们学校的方向。手机里的滴滴打车还没到,周明把衬衫搭到肩膀上,口头一个劲的骂着SB,不知道是在说林阳还是在说他自己。
没等到我说话,林阳就又自言自语“不对,我们已经毕业了,家应该在那里。”含糊不清的话从嘴里说出来,整个人逆时针旋转90度,路灯照在他脸上,半眯着眼的林阳艰难的辨认着方向,最终手指在我们租的旧小区的方向停了下来。我被随后被林阳的一句“家,我们回家!”弄湿了眼眶。
我他妈怎么那么想抱着他痛哭一场?
林阳的话让我酒醒了一大半,恍若雷击一样站在路边,原来在他的心里,待过三年的宿舍是家,那个曾经被兄弟驱逐被迫跟我冷战的地方也是家,这个信阳的大男孩,把关于这座城市所有的记忆都留在了这个城市的两个家,爱恨情仇和悲欢离合都在这里,可这两个家没有一个肯收留他。
我气得想抽自己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走,我带你们回家。”不远处滴滴打车叫来的车子停在路边打着双闪,我一手扶着满嘴胡言的林阳,又一手把人事不省的周明拽了起来,三个人摇摇晃晃的往前走。明明就二十几米的距离,我却走了那么久,飞没了的思绪和漫天的记忆都在那段路上,怎么都忘不了,手里拉扯着的兄弟怎么都放不下。
那时脑子里只一个念头,兄弟,我带你们回家。无论多晚,无论多难,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