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有总比没有强。
范云“嘁哩喀喳”将那些信息统统过滤了一遍。
卖狗皮膏药的,无视之。
治不孕不育的那一张彩报,广告词极其煽情,画中女人衣衫极其暴露,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对于这些儿童不宜的东西,范云的目光匆匆而过。
寻找失踪人口的那张寻人启事,孩妈家,远在千里之外的贵州省里一个拥有好听名字的地方——六盘水。
不知道她为了寻找广告中七岁的儿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花了多少钱,才走到兴安,并借纸遁与范云有了一面之缘。
范云看到此广告时,也不知道她找到了儿子没有。
范云“呸”了一声:“妈的,人贩子统统都应该枪毙!”
范云的性格里有嫉恶如仇,爱憎分明的一面,他是个极其感性的人。
那张富婆求子的广告,范云倒是看了半天:吴艳,30岁,丰满迷人,夫家富商,意外致残,失去生育能力。
为继承庞大家业,经协商,特寻异地品行良好相貌端正男士,圆我母亲梦,同时享受女人的快乐。
通话满意,速汇定金30万,飞你处见面,有孕重酬100万(本人亲谈,非诚勿扰)。
文中还配有律师公证号,工商号,以及足以迷倒一个加强团男士的靓丽美女照片。
别说,范云明知道是骗人的,心中,还是有点痒痒的心动。
他真想照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打一个。
范云摇摇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绝不会凭空掉馅饼。”
求孕信息,毒鸡肋也,弃之。
剩下真正招工的。
适合范云干的,又或说他认为自己能干的,有点意思的,就剩下了两个。
一个是本县城的某批发部招搬运工。
一个是桂林某工地招小工。
小工?
范云从来没考虑过,不是他对广大劳动人民中的小工有任何歧视,而是他觉得,自己浑身那些满满的力量,满满的斗志,是用来赚大钱的。
而不是干这种十五块钱一天的小工的。
他在部队时,曾经和铁杆战友崔健生并肩坐在营区高高的围墙上说:“如果复员了,我三年就能挣一辆桑塔纳!”
崔健生满脸的不相信。
但是,他没有戳破范云的牛皮,而是身形一矮,将自己矮进了茫茫夜色。
范云决定去试下搬运工。
他将那个号码与地址抄了下来,但是,他决定明天再去。
因为。
莫名的,他感觉自己没有一点底气,没有信心。
他为自己的没底气、没信心找了个理由:再转一转,万一碰到更合适,更好的呢?
一转就是一天。
不大的县城,几乎被他逛了一个遍。
甚至,他都逛到了位于城北的湘江大桥旁边,走到了那个因为连续几天的雨夹雪,被各种车辆压得遍地泥泞,找不到一块好地去落脚的湘漓汽车站。
露天开放式的汽车站,被四个轮子的公交车、小轿车;三个轮子的“跳跳车”、“慢慢摇”;两个轮子的摩托车、自行车;两条腿的二路公交车,给压了个稀巴烂。
但是。
范云却逛得很坦然。
因为,这儿都是陌生的面孔,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问他找没找到工作啦,为什么不在邮局干啦。
在这儿的,全都是进城买卖东西等的农民。
有手提绿皮塑料桶喷雾器进城修理的老汉。
有一根扁担两只竹筐,挑着几只“嘎嘎嘎嘎”乱叫的白眼圈黑毛羽洋鸭的老婆子。
有与对象一起进城买衣服,袖口的标牌仍未剪掉的姑娘。
有手里紧紧攥着奶瓶,将半边小脸藏在母亲怀里的娃娃。
有老。
有幼。
有欢声。
有笑语。
有数不清道不尽的人间百态与悲欢离合。
范云踮着脚,横穿过汽车站。
其实,如果不是去那个招工的批发部“踩点”,他是不会走到这里的。
他远远的看了看自己决定明天才来“可面谈的”的那家批发部,只见到有一辆白色的厢式货车与一辆红色三轮摩托货车停在批发部门口,外面没人。
里面倒是有一个女人,坐在横放在批发部门口的桌子后,“噼里啪啦”在那儿扒拉算盘珠子。
“啪啪啪”,扒拉得挺响,老远就能听见。
桌子上全是东西,堆得只能看到那女人的胳膊肘子跟那张韶华几乎已褪尽的,圆乎乎的脸。
范云看了一会那个批发部——毫无归属感。
他的心情,不再像在军营时那般豪情万丈。
在部队时,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达成什么目标完成什么任务,每一件事,部队领导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而现在。
范云觉得自己成了老天爷放养的一只羊。
吃什么草?到哪里吃?该怎么吃?他的心里一点儿谱也没有,他突然觉得,原来,能被人管着,有时也是一种幸福。
范云出了泥窝窝一般的湘漓汽车站。
顺着一条名为百街里的巷子往前走。
小巷不宽,倒也挺长。
此时已是日暮黄昏之时,小街两边的那些店子铺子门口,各有买卖,小巷中人流如过江之鲫,挨肩擦背。
挺热闹。
范云暂时忘记了批发部的事。
他东瞅瞅,西看看,一边看那些做生意的人与顾客,是怎么样讨价还价的,一边在心中盘算,自己能否也在这条街上租上一个铺面做点什么生意。
做点什么生意呢?
做生意,这三个字的笔画加起来还没有三十笔,可是,要说起里面的经验教训,成败得失,恐怕三千笔也写不尽。
只是。
范云不知道而已。
范云看见卖杂货铺的生意不错,就觉得自己也可以开个杂货铺。
又看到小商店的生意也还行,他就觉得开个小商店也挺好。
再看看那个卖面包和蛋糕的女人,货柜前站了三四个人,排着队买她的面包点心,他又觉得弄个烤箱烤面包卖绝对赚钱。
巷子口有一个卖鱼的,熏得焦黄的牙齿紧紧咬着一个烟头,正将一条胖鱼摁在一块中间已经深深凹进去的大木墩子上。
“啪啪”两下,他就将那条鱼拍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了。
只见他那只长时间泡在水中,已经发馕发白的左手,紧紧按着鱼头,一划一剔三下五除二,一条可熬汤可红烧的商品就加工完成。
银货两讫。
范云有点同情卖鱼佬那双手,心想:老了必定会得关节炎与风湿病啊。
劳动人民,都不容易。
范云东看右看。
走出了巷子。
再回头瞧瞧巷子里穿梭不息的人群,范云想开店的那些念头,刚刚被他提到滚烫的胸口,可是,瞬间又随着胸中的一口长气叹了出来。
“吁……”
他站在青石板铺成的地上,摸出烟,点了一支。
前面,就是万里桥。
与水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