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十分高兴地从吴姐手中接过那一叠薄薄的钱,点也没点一下,就塞进了自己的裤袋。
吴姐脸上挂着的笑容,仿佛从此再也不会取下来那般:“弟弟,真不好意思,刚才还累你,帮忙装了一车货……”
范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对她笑道:“应该的姐姐,帮着装一车货算什么。”
吴姐从旁边,提了一箱牛奶递到范云手中:“弟弟,你在我这里干了这么长时间,平时难得喝瓶牛奶,这一箱,算姐姐请你的。”
“不不不,我不要。”范云连连拒绝。
吴姐假装愠怒道:“拿着,你再这样见外我就生气了,喝一箱奶,姐姐请得起,以后弟弟想喝牛奶,就来我这里拿。”
范云再三感谢,收下了那箱牛奶。
如果他不收下,那就是看不起吴姐——她说的。
许多人在这种情况下,真的确实不知道怎么拒绝。
例如。
“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这杯酒我敬你,我先干,你随意。”……
…………………………
范云拎着牛奶,走到街上。
抬头看看天。
白云朵朵如一道道帏帆划破蔚蓝色的海面。
范云都没有注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空,已经放晴了。
手里有钱了,该买的东西就要买。
范云先是买了一只大塑料桶,他选来选去,选了一只红色的。
无它,只因此桶更厚耳。
牙膏牙刷,买。
毛巾香皂,买。
拖鞋衣架,买。
席子枕头褥子被子,统统的买,凡是范云感觉应该买的,必不可少的,买买买。
范云心想:有钱的感觉真好。
他忽然觉得,从前在部队,每个月三十五块钱的津贴费,从月头用到月尾,自己居然还能剩下个三块五块的,真是不可思议。
并且,该买的如信封信纸,洗衣粉香皂那些东西,自己都能一样不少的买买买,然后还可以剩点钱,晚上偷偷爬过部队高高的围墙,去门外那个小卖部买一些零食吃。
哦!
我的军营,永别了——范云在心中默喊道。
最后,范云还帮唐彬买了一大瓶娃哈哈矿泉水,拎回了宿舍。
“多少钱?”唐彬问道,他从枕头下抠抠索索着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元人民币,朝范云一扬手。
“给!”
“算了,一瓶水,又不值钱。”范云摆摆手。
“我请你了。”
唐彬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他接过那瓶水:“谢谢,谢谢。”
范云去二楼走廊尽头的洗澡间接了一桶水回来,搞他床位的卫生。
洗手间的门,也不知何年何月被何人给踹破了,上面还有一个清晰的,绰号“军勾”的部队陆战靴的大鞋印子,借以宣告那一定是一个性格暴燥之人。
门上的拉手,早已不翼而飞,现在已用一根铁丝代替。
里面。
洗脸盆旁边,残破了的香皂盒中,是一块已经风化成粉拾不起来的香皂头。
一堆用过的牙膏管堆在台面上,中间满是污泥,快脏得连它们的妈妈都不认识它们了。
地上,到处是一次性海飞丝洗发水的小塑料袋。
搭放衣物与毛巾的不锈钢衣架,脏得让人宁愿把衣物放在洗手盆上与牙膏们沆瀣一气,也不愿放在那个衣架上。
“他妈的。”范云骂道。
没办法,只有自己动手了。
坚苦奋斗,自力更生。
范云在水中兑了一香皂盒的洗衣粉,搅得桶里全是泡泡,从右边角落里的那个上铺,拽过一块白色的旧T恤,“哧啦”撕了一块下来。
唐彬说了,T恤无主。
不费吹灰之力。
只因T恤已年迈老朽。
卫生搞起来。
范云从上到下,将他那张床擦了一个遍,一个死角也不放过,包括每一条床架,每一寸床板,床头床脚,包括床腿都仔细擦了又擦。
就这样,范云还是感觉脏。
等下还要再擦一遍。
“脏死了!”
唐彬抽出一支烟来朝范云扬了扬,示意范云暂停:“抽支烟再弄,不着急!”
范云看了看手中湿漉漉的抹布,以及刚才右手上不小心被划了一条小口子的食指,吁了一口气:“吁……”
他将抹布摔进塑料桶里,甩了甩手上的水,接过烟来。
事实证明。
许多关系都是可以“烟酒烟酒的”。
有相同的爱好,是可以迅速拉进彼此关系的,譬如——烟。
你敬我一支,我回赠一支,一来二去就熟了。
人就是这样的。
唐彬上半身靠在一只大枕头上,右手朝地上弹了弹烟灰:“……其实咱们这个房间,就咱俩人住,你没来之前,这十来天,就我一个人住。
那两张床,虽然有人占了,可是他们一般不来,除非队里有紧急任务的时候,才来住一下……”
“哦!”范云并没有多说什么,住不住,那是别人的事情,他管不了,也管不着。
不感兴趣。
“你有没有女朋友?”唐彬问道。
“没有。”抽完了烟,范云继续搞他的卫生。
“哦!……其实,你别看咱们这儿条件不是很好,可是有一点,却是非常好的。”
“哪一点?你说什么啊?”范云听不懂唐彬的话。
“嗨!兄弟,你不懂,你都没有女朋友,你懂什么?”
范云停了下来,他将目光投到唐彬那张胖脸上。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有女朋友,又没地方那个的话……你看咱这里,又安静,又安全……你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回避的,真的……”
范云明白了他的意思。
痞子。
如果搁在以前,范云一定会从水中捞起那块破抹布,塞进唐彬的嘴里。
在他的心中,爱情,那么神圣!那么美好!根本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玷污。
他梦中的爱情。
是那样的。
……她就像春天里的一朵花一样。
含香、带暖。
她将自己歪成风中的一截绿枝,伏上他的肩头。
他肃立、侧脸。
她巧笑、嫣然。
仿佛扉页上两朵花瓣,足以象征他们一生中眼里从没有别人。
仿佛幸福,从没有那么的奢侈……
范云默不作声,手上加了三分力气,将床擦得“嘎吱嘎吱”直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