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哭会传染的。
何止是哭,人的七情,每一样都是会传染的。
就像花枝招展的李阳对着范云“咯咯”笑时,他本来绷得很紧的脸也会突然一下子笑出声来。
李希刚笑道:“妈的,还说呢,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的哨楼上刚安装了电话,我俩在对角哨楼上打电话那事吧?”
范云点点头:“嗯,以前从来没打过电话,很稀奇,就拨了你岗亭里的分机……谁知道,指导员会打电话上来查岗啊!”
“你先打给我的好不!害得下了哨,我陪你一起被好几个老兵痛殴,吓得另一个新兵躲在被窝里哭!”
“哈哈哈哈,我俩挨揍的都没哭,他哭什么,真是的!”
俩人又碰了一杯。
为了过去挨过的揍。
为了因为谁才挨的揍。
为了眨眼就已过去的军营生活。
为了明天,为了未来,为了——祖国。
范云喝得有点多,他已经不能独自走回宿舍了。
希刚也喝得差不多了,也只是仅能买单并为范云叫来一辆“慢慢摇”把他送回宿舍而已。
说好范云买单的。
最终却是希刚买了。
无所谓,谁买都一样,好战友,好兄弟,两个人,在荒无人烟的大山上抓捕逃犯的时候,仅剩的一个面包分成两半吃,找到的一只野梨也分成两半,那时,又何曾分过什么彼此。
范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了,也不记得又是怎么爬上楼的了。
但是,晚上要见唐若之事,却在他如同混沌初开,直若一团糨糊般的大脑中反复提醒着他,并让他顽强保持着一丝丝清醒。
一觉醒来,险些误事。
酒气攻心口干舌燥的范云,去洗澡间,洗了把脸,顺手又接了一捧自来水喝下去,这才感觉喉咙里稍微舒服了一些。
他看看墙上那块天残地缺的镜子,里面一个双眼满是血丝的人也在看着他。
形象,大大的不好。
范云赶紧将个人形象收拾了一下,朝金灵渠广告公司赶来。
路上,顺便买了一包绿箭口香粒嚼着,借以掩盖满嘴的酒气。
还好。
唐若还在。
而他已迟到了近半个小时。
不必解释,当范云看着唐若美丽的眼晴那扑闪扑闪的长长睫毛时,就知道,解释,等于推脱,等于推卸责任。
当然,更不能说谎。
一句谎,要十句谎圆。
男人,应该勇于承担。
于是范云对唐若尬笑道:“真不好意思,中午跟战友一起吃饭,喝了几杯酒,差点醉了!”
哪是差点,本就醉了。
唐若礼貌的朝他笑笑。
她笑容中的意思是:我虽然对你很有好感,但我们的关系——认识才两天,所以,你不必说这些。
她一微笑。
范云就懂了。
范云并没能够从唐若的脸上发现任何引起她不快的蛛丝马迹,他也不是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悟空,他无法洞悉唐若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的惊涛骇浪与莫大委屈。
虽然,唐若在跟他聊天时,似乎也有想将一肚子的委屈向他倾倒的意思,但是,她毕竟是一个脸皮又嫩又薄的女孩子,有一些话,实在当面说不出口啊!
她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范云。
范云一直将那个电话号码看得倒背如流。
唐若并没有在饭堂坐太久,吃完了晚饭,她就带着马雪莹走了。
范云紧随其后,朝先玲摆摆手:“走了。”
先玲一笑。
范云知道她笑是何意。
九点钟的时候,范云鼓了鼓勇气,决定给唐若打个电话。
他犹豫着拨通了唐若给自己的电话号码。
“喂!”电话那头,唐若的声音又轻又柔。
“是我……我,范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
“嗯……我知道,你好!”
电话一旦接上了头,一旦一个女孩子允许你打电话给她,或选择倾诉,或选择聆听,那么,就足以证明一些什么了。
那些潜藏的情感就会如同气泡一样,顺着电波如同流水一样泂泂流淌,而后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范云愿意听,唐若就愿意说。
说着说着那些委屈的事情,唐若就不由自主哽咽起来。
范云就恨不得立刻飞到她的身边,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唐若说起了自己的家庭:“我们家里有姊妹三个,姐姐唐敏从小最受疼爱!”
平民爱长子,一样的。
平民亦爱长女。
范云倚在公用电话亭里,听着。
“以前读书的时候,家里穷得很,总是吃不饱饭,我也知道家里很困难,父亲身体又不好,供我们三姊妹读书很不容易……所以,我读书的时候,就常常只吃半碗饭,想着,能为家里省一点,就省一点……”
范云的心情渐渐沉重。
“后来,我高中只读了一年,因为家里实在同时供不起我和弟弟了,所以我就辍学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弟弟他是个男孩!”
“那时候,因为我吃得太少,营养不良,所以到高中了,个子还很矮……我以为我这一辈了,再也长不高了……”
范云紧紧握着电话亭里的塑料板,握得很紧很紧。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唐若的抽泣。
“后来,老天爷可怜我,觉得我还应该再长高一些……我就来了金灵渠广告公司做文员,嗯,其实主要是帮唐小兰带马雪莹,金灵渠的饭堂伙食很好,自从带了马雪莹,我从一米五几长到了现在的一米六五,广告公司的许多人都说,他们是看着我和马雪莹一点点儿长起来的……”
范云的眼中隐隐已有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