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翻了个身。
他的梦又做到了另一个地方。
仿佛。
他来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这里……
残墙。
断瓦。
废弃的庭院。
一幅硕大的蛛网在阳光下闪烁,蛛丝晶莹剔透,一端粘在断墙的高处,另一头挂在一株儿臂粗细的杜鹃枝上。
花香阵阵,蛛网微颤。
却是颇有几分山河仍依旧,城春草木深的凄凉。
一只细腰蜜蜂从断墙外闻到了隔墙而出的花香,“嗡嗡嗡”叫着,从墙外赶着飞来。
它只闻到了杜鹃花开时发出的阵阵甜香,却没有注意到天罗地网般密布的蛛丝,迎着蛛网一头撞了上去。
挣扎。蛛网剧烈颤动。
一只碗口大小,通体黝黑布满针一样绒毛的蜘蛛从树叶后面爬了出来,它已经看到了那只自投罗网的不幸蜜蜂。
它那黑洞洞的大口张了张,飞快的朝蜜蜂爬了过来,两只又粗又硬的前足,已经伸向了猎物。
蜜蜂必死无疑。
“呔!你这怪物,看法器!”范云大声喊道。
只见他那双灵活至极、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一下,随即从腰间摘下一只白皮葫芦,葫芦底冲上,拧开葫嘴对着那只蜘蛛,口中念念有词:“急急如律……收!”
那只前爪已经搭上蜜蜂的蜘蛛,身子在蛛网上一阵痉挛,猛的翻了一个身,随即所有的爪子与身体缩成一团,越收越小,最后“嗖”的一下被收入葫芦之中。
“范云……住手!”
“师父,它已经被我收入葫芦里了!”
“唉!你这……”
“师父,你看这只蜜蜂多可怜,它刚刚从墙外飞来,想飞到那棵杜鹃花上采蜜,可是,却被这讨厌的蜘蛛网给缚住。如果我不救它,那它岂不是要被蜘蛛给吃掉了么?”
“可是徒弟,今日你救蜜蜂,收蜘蛛,固然是侠义心肠。可是你想想,如果那只蜘蛛不设网捕食,它又会不会被饿死呢?”
“这……师父,我只是看蜜蜂可怜,并没有想那么多!”
“我们丹阳派修五雷正法,却邪求真,降妖除魔,但也最重天道循环,生养不息,这点,一定要切记!”
“是!师父,徒儿谨记。”
“好孩子,走吧!”
古道西风,小桥流水,一老一少的身影在夕阳下的山路上被拉得又细又长。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月摇星斜。
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前,范云看着虚掩的庙门,停下了脚步:“师父,今天晚上,我们是不是就在这里歇息?”
那个老道士捋了捋颔下花白的胡须,对着范云点点头:“嗯,此处距丹阳城尚远,前后皆无人家,也只好在此将息一晚了。”
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可以看到山神庙里多年未受香火的尊神东倒西歪,已经脏的看不清本来面目,小小殿中到处是鸟粪曽溺,范云皱皱眉头:“师父,这个庙里好脏啊!”
“出外之人,能有片瓦遮身,已经很不错了,徒儿,待会我在门口,你睡在里面。”
“是!师父。”
师徒二人折了一些树枝,又扯来一些野草,将山神庙的厅里打扫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然后才将树叶野草铺了上去。
“……师父,再给我讲一讲你以前降妖除魔的故事,好吗?”
“嗯!孩子……以前,我也和你这么小,天天跟着我的师父、你的师公吴越在江湖上行走。记得有一年,苏州府府尹苏大人家的千金苏小姐被一只蛇妖迷魅,重病在床,奄奄一息,我师父就带着我上门除妖。那只妖道行非浅……嘘,有东西过路!”
范云长长出了口气。
老道捺了捺范云肩头,示意他不要出声,他轻轻从腰间摘下了一只葫芦。
狂风起处,庙门突然“吱扭扭”大开。
一阵令人作呕的骚臭之气,一下子扑入庙中,借着门外淡淡的星月之光,范云看到一只人身狐首的怪物立在门口,不停的用鼻子嗅着庙中:“吸……吸吸。”
那个怪物一下子看到了从地上站起来的老道与范云。
也看到了范云手中的葫芦。
它似乎有些惊惧,但更多的却又似心有不甘,只见它一伸毛茸茸的爪子,亮出了一截发着莹莹绿光的腿骨。
人的小腿骨。
此时。
老道已经将葫芦对准那只狐妖倒倾,口中不住催动真言咒语,只见葫芦嘴处光芒大作,发出一片极盛的青气,将那只狐妖全身罩住。
此时。
狐妖的双眼之中突然喷出两道血雾,只见它高举着手中的骨棒,血雾凝而成滴,一粒粒渗进那截腿骨之中。腿骨发出的莹莹绿光在刹那间光华大盛,映得那狐妖一张毛茸茸的面孔诡异无比。
绿光不住的向老道葫芦发出的青气压来。
范云右手紧紧握着他那一只白皮葫芦,手心中全是汗水。
老道面色凝重,不停催动掌中葫芦的青气,与那狐妖的绿气紧紧胶着在一起。
那只狐妖突然口一张,吐出一粒同样碧绿的舍利内丹,朝老道劈面打来。
旁边。
范云看见老道势急,赶紧竖起自己的白皮葫芦,葫芦嘴对准狐妖那株内丹,催动咒语。
内丹被范云引得定在当空。
那只狐妖口中“咦”了一声。
老道趁此空当,咬破左手中指,凌空画了一道血符,附在青气之上,朝着狐妖直压过去。
青光大作。
狐妖眼中已满是惧意。它将手中骨棒及被范云定住的舍利一收,欲待逃走。
可惜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