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德尴尬地挠了挠头,突然拼命挤出一个笑容来:“……这个……咳咳……那个……咳咳……
贤婿……得罪,得罪……我原就常对人说,依照贤婿的满腹经纶,科举高中只在朝夕之间,易如反掌的……
快快快,家里来,家里请……”
“请!”
“请。”
苏天德一连说了几个请字。
一边说,一边朝跟在旁边的一名下人使眼色:“快去……姑娘。”
那下人立刻跑了。
同时高声喊道:“新中举人大老爷陈六一进府……”
这时。
一阵马蹄声传来。
一名红衣黑帽的报喜人催马来到苏家门口:“驾……驾,吁……”
报喜人翻下马,手换缰绳。
“陈老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的们恭祝高中,还等着你打发赏钱呢。”
这下。
轮到陈六一尴尬了。
他挠着头笑了笑:“这……报喜大哥,你也看到了……
我家中已经穷得只剩下四面墙壁了,慌忙之间,一下子拿不出赏钱来。
麻烦你回去告诉另外几位大哥稍等片刻,等我接上夫人回家,然后赶着家中的山羊卖了,再发放大家的喜钱。”
苏天德慌忙从上摸出几块碎银子来,递给陈六一:“贤婿,我这里有……
你看看,够不够?不够再进屋里取。”
陈六一忙摇手:“岳父大人,这怎么使得?”
“使得,使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报喜大哥,够不够?”
报喜人眼巴巴看着那些银子,连连点头道:“够了,够了……倘若有多,再赏一些自然更好……”
海平笑道:“六一兄,快接了,打发这位大哥回去吃酒,我已吩咐邻居们帮你整治酒席了。”
陈六一慌忙朝海平一拱手:“多谢,多谢……”
银子递给报喜人。
苏天德已将陈六一的鞋提了回来,俯给陈六一在脚上。
“贤婿,里面请……姑娘正在里面吃酒。”
“请!”
苏天德没说错。
陈六一的媳妇儿苏锦书,确实在里面吃酒。
并且。
吃得心中五味俱陈。
话说。
自从她嫁给陈六一后,陈家的子一天不如一天,如今,已经穷得上面只剩下了房顶瓦,下面只剩两双鞋,连累她在娘家也抬不起头来。
就说今天。
今天是她爹苏天德的五十大寿,一大早,她就回了娘家。
回来后。
跟个下人似的端盘子端碗忙活到开席,才被叫到席上。
到了席上,那些穿绸挂缎的姊姊妹妹没有一个愿意与一粗布烂衣补丁摞补丁的她坐在一起,最后,苏家小娘干脆叫下人弄来几领芦席,将她围着与其他女眷隔了开来。
苏锦书只是一笑。
习惯了。
自从嫁给陈六一后,习惯了。
就在她将一只猪手,半只肥鸡用荷叶包了,藏在怀中,准备带回家中给发誓不登苏家门的陈六一时,席间突然一阵喧哗。
“快快快,把大小姐芦席撤了。”又尖又利的声音,一听就是小娘何妙云。
另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道:“别急,别急,趁有芦席遮挡,干脆,就在这给大姐换上衣裳。”
不用问,这是嫁了一个猪牛经纪的二妹苏玉书。
“好主意……快……”这个粗声粗气如同男人的,当然是苏家长媳李秀仪。
“快快快……”
苏锦书莫名其妙,慌忙将伸向烧鹅的手缩了回来。
因为。
这时何妙云已经领头,冲进了芦席里。
只见她捧着一条崭新的八宝石榴裙,满面堆笑道:“大小姐,快,快,快换上衣服。”
苏锦书忙站了起来:“怎么了?”
“你家陈六一,高中了。”
“什么?”
旁边苏玉书笑着补道:“姐夫他高中举人了,姐,从今往后,你就是夫人了,跟着姐夫吃香的喝辣的啦!”
呀!
呀!
呀!
苏锦书暗道:“惭愧,惭愧!
自打自己十四岁嫁到陈家,眨眼已是十年整,眼睁睁看着陈家从一开始子颇过得去的耕读门第,渐渐败落到今天只剩下她与陈六一夫妻二人每天在家中对坐,执手无语。
想不到……
她苏锦书也有今天!”
可是……
她怀中的猪手,肥********嗒”一声。
掉在了地上。
苏锦书有点小尴尬。
——看到这儿的时候,范云简直笑死了,他心想这个女的还不错的,对老公是真的好呀。
——
顾不得了,这几个女人忙着打扮着苏锦书。
先是帮她换好衣裙。
芦席撤掉。
然后,梳头的梳头,绾发的绾发,一切摆弄好了后,何妙云还把她头上那枝龙凤呈祥缠枝莲花的金步摇拔了下来,替掉了苏锦书头上的荆钗。
旁边。
苏玉书甚至还替她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蛋上,飞快地抹了点红胭脂。
此时。
陈六一已至席间。
“锦书……锦书?”
已快被打扮成新娘子模样的苏锦书瞬间从席间站了起来。
“相公……”
夫妻二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扑哧……”
“扑哧……”
心中五味杂陈的一对小夫妻,居然同时哑声失笑。
这时。
苏家上下左右,男女老少都忙活了起来。
唯有苏天德不忙活。
他亦步亦趋,紧紧跟在陈六一旁。
陈六一眨眨眼,朝夫人锦书拱了拱手,施了一礼:“侥幸,侥幸,全是托夫人的福,今才能得中举子,夫人是否已经用罢酒宴?”
苏锦书赶忙万福还礼,两腮红胭脂掩不住小酒窝中漾出的笑意:“相公,妾已用罢酒饭了……”
那还有什么说的。
回家。
苏天德低着头,赶忙一挥手:“苏成,苏成……”
方才在门口的那个家人苏三忙应道:“老爷,在这里。”
“快,姑爷大老爷和小姐要回府,备车……另外,吩咐厨房赶快收拾一些上好酒菜,一起带去。”
“是,老爷。”
苏天德的如夫人,丰姿绰约的何妙云此时和苏玉书一左一右偎了上来,将苏锦书夹在中间,每人拉起苏锦书一只手,看上去,十分亲。
何妙云道:“大小姐,你父亲每每常提起你,说你与姑爷的子过拮据,颇有几分难熬……唉!每提一回,我就掉一回眼泪,总说人间好事多磨……
现在好了,姑爷喜中举人,大小姐也算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大小姐,难得你回来一次,不吃过晚饭再回去?”
边说。
何妙云边用尽全力挤了两滴迟到的眼泪出来,然后,撩起袖口,拭了拭眼角。
再看苏玉书。
一口一个甜死人不偿命姐。
“姐……我姐夫现在是举人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