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不想,哪怕卑贱到了如此地步,她心底里还尚存着一丝骨气。就如同从前在良才侯府一样,她不想给皮怀礼添麻烦,也是因为心底里这一点倔强。最亲的人都不在了,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她不该过分仰赖皮怀礼。
但说到底,她只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女儿。她想要靠自己,却连自己都靠不住。她没有能力自保,才是叫自己落到了如此田地。她还活着,却不如死了。还活着的她,怕是只能蹉跎了还有岁月,抱憾残疾终年。
好绝望……
二牛其实没有离开。他确实离开了自己家,但就躲在院外的树后。他也是冷静了一晚上,懊悔了一晚上,他不该对二月……
所以,他确实是出于悔过,给了二月这次机会。昨儿齐大夫来看过,说二月的烧已经退了,该是今儿就能醒来。二牛一早就到猪圈里照看着二月,一发现二月有苏醒的迹象,立即跑了出来。
他还刻意在住屋的桌子上留了一袋银钱,里屋,就是给二月住的屋子里头,留了一身新衣裳。他给二月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二月自己发现机会,逃跑。
二牛几次抓了抓眼前的树干。他不会去追。他反复告诫自己。二月本是清白人家的小姐,是被她恶毒的姐姐陷害才会……他一介屠夫,哪里配得上二月。走吧,远远离开他这个卑贱的男人,再也不要回齐家村来。
其实笨拙如二牛也知道,现在的二月怕是再难回到京城里去。堂堂宣亲王爷,又怎会要了这样的二月再给他做王妃。就是宣亲王真心欢喜二月,他顶上的皇帝大老爷都不会允许。
二牛是无颜再见二月,只希望二月能逃到别处和睦的小村子去。他给她准备的一袋子银钱,是二牛攒了一辈子的老婆本,该是足够二月买个小农屋,再买上一块田地,够她自给自足安稳过活后半辈子了。也许,二月虽然不能讲话,但她生得好看,还能在那某个村子里找见一个好男人,起码是比他二牛好的男人,愿意娶了她。她的身子还是清白的……
可是,二牛苦苦等到了日头西斜,都不见猪圈里头有动静。他想了想,抬脚走回了家中院子,又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进了猪圈。
“二月?”二牛看到,二月该是早就醒来,但痴痴地望着她自个儿那已不再带着脚镣的脚腕。她明明有机会的,却是没走。
“二月你醒来啦。”二牛忽觉有些惊喜。也许,二月已经想开了,愿意给他做了婆娘。
二牛很是欢喜地凑到了二月近前,想要将二月扶起,送进住屋去。总不好叫二月一直呆在猪圈。
但是二月原本发着呆,其实她脑子里什么都没在想,已经什么都不再愿想了。可是,二牛的手刚搭上她的手臂,她就惊觉回神,立即惊恐地向后退去。
二牛瞧着二月瑟瑟发抖,满脸惊惧的样子。她怕他,二牛意识到了。
二牛不想再这个时候再吓坏了二月,软声安抚道:“我不碰你,你自己可能起身?到住屋去吧,这猪圈里头总不是适合住人的地方。”
二月迷茫地看了二牛一眼,似听清了他说的话,又似没听进去。二月不动,二牛也不动。好半晌,二牛没了办法,只得独自离开了猪圈。
不多时,二牛取了一碗粥回来,一靠近二月,二月又向后闪躲。他只得将粥碗轻轻落到了地面上。二牛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兀自回到了住屋。
第二日,二牛一早到了猪圈。二月还坐在那里,仿佛就是他昨儿离开时,她坐的位置。她一夜没有动,也不知睡过没有。在二牛脚边,他昨儿留下的粥碗还在。她没有动过,唯一的区别就是粥冷透了,凝固了。
二牛想劝二月吃些东西,但话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口。这样几日,二牛每日按时给二月送饭,二月从未动过。她就那样安静坐在那里,仿若一个破布娃娃,眼神都日渐灰黑麻木。
五日后,二牛开始怕了。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日不吃饿得慌。二月已经整整五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再进猪圈,二牛清楚瞧着,二月一张小脸,憔悴得脸颊都凹了进去。二牛心下一横,不顾二月挣扎,强行抱起二月,送回了住屋内。
将二月安置在床上后,二牛又热了一碗粥来。二月不吃,他强掰开二月的下巴喂了进去。
“唔咳咳……”二月被呛咳得眼角又有泪水流出。
她想死……都不能吗?她的眼中恢复了些许神采,却是怨恨地盯住了二牛。
“噗通!”二牛应声跪倒在二月面前,哭道:“是我……呜……我错了……吸……”二牛吸了吸鼻子,“你怨我,恨我,都好,但你不能不吃饭啊!你听我一句劝,人活着最重要。你再是怨我,恨我,你打我,骂我……”
打他?她的拳头,打在他那健硕的身上,疼的只是她的手。
骂他……亏他说得出口!
二牛意识到说错了话,忙是改口,“你就打我,往我身上发泄,总不能生生饿着自己,折磨自己……”
不是折磨,她是求一个解脱。但二牛说得不错,她恨他!她还要先发泄一番,报复不得皮洛秋,皮李氏,她还可以报复眼前的齐二牛!在她死前,她也要让他尝尝不好过的滋味!
二月虚弱地支起了上身,主动抓过粥碗,嚼都不嚼就大口咽了下去。那粥还冒着热气,滚落喉咙时,烫得她生疼。但她仿佛受用着那痛楚,这提醒了她,她还活着,还会疼。是人,都会疼,不能她一个人疼!
二牛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瞧着二月知道自己吃饭了,高兴地又去端了一碗来。二月接过又是大口大口地吞咽了下去。二牛都没有察觉,那粥有多烫。
二月喝完后,将两个空碗狠狠丢到了二牛脚下,一次丢一个,二牛向后躲,她再丢一个。二牛惊慌地退到了门口。
二月无法言语,只能用手指着,叫二牛“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