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垣城走的时候,似乎多看了余还几眼。
他自诩了解的朋友,好像已经不是他认识的模样。
物是人非,这些年来,他们所有人不都是如此吗?
只有他,还不想认命,总是想要和命运再搏一搏。
余还同他说,再见面,只剩下兵戎相见,血债血偿。
顾垣城知道,余还所有的心思都在余念身上,他开口要了人,而他拒绝了,往后的日子,余还势必不会再主动出击。
或许,他安放在海边别墅的人太少了。
毕竟,余还手底下的,尽是一群亡命之徒。
他口中的复仇下限会在哪里,顾垣城亦是一无所知。
顾垣城离开的时候,依然有人蒙了他的眼,堵住了他的耳,将他拖上了一辆车子,送他走。
他虽然无法获取余还这大宅的位置,可他似乎记住了这里的味道。
有些檀香味,佛香中,有一大部分的原料就是檀香。
而他家念念,对这味道过敏,所以她不能回来,这是会要命的毛病,也不知道余还知不知晓。
*
阿京是看着余还的“至交”被送走的。
那人的衬衣上都是血,她不知道这血是谁的,所以人一离开,便着急忙慌的跑了进去。
她鲜少见到余还如此狼狈的模样。
这男人大概是哭了,右手撑着轮椅的扶手,指尖抵着额头。
而在这昏暗的灯光下,阿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满室狼藉,棋子洒落一地,地上有沾血的尖刀,也有血。
阿京便是踏着周遭的混乱走到余还身边的,她从袖口里摸了药出来,递过去,那男人却没有接,只是半合着眼睛,依旧坐在那忽明忽暗中。
阿京瞧见了余还手中的帕子,那帕子里也有血。
她大概是被吓到了,连忙从他手中夺了那帕子来,放到鼻尖嗅了嗅,又借着灯光展开瞧了瞧。
余还身体不好,他的血是暗红色的,可这血很鲜艳,大概不是他的。
可即使有这样的猜测,阿京却依旧放不下心来。
她推着余还的轮椅向后挪了挪位置,就着顶上的灯光,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翻余还的身体。
还好……他没伤着自己。
这男人发起疯来,是可以用刀刺伤自己的,他的旧伤还没有好,她
可不想让他再伤自己一次。
“呵……”
那男人大概是呼出了口气,又好像情绪终是和缓。
他依旧撑着自己的额头,只是视线落在了阿京的身上,他望着她,良久,大概那女孩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就这样长长久久的对视里,余还一直默不作声,而后的一刹那,他忽然像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把将阿京揽进了怀里。
这大概是这个男人第一次如此亲昵的抱她。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阿京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他,这是主子,若是她也伸出手抱住她,会不会僭越了?
阿京不解,索性只能乍着双手,由着余还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
他是在哭吗?
阿京看不到,但是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衣领大抵是湿了。
可若转念一想,这或许是她急出了冷汗吧,这个男人又怎么会哭呢?
他早就没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了,刀扎进皮肉里,眉头都不眨一下,清除腐肉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点的表情,就像被剔骨的并不是他自己。
他虽没有亲手杀过谁,可他却了结过不少人命。
那所有残忍得让人不敢直视的画面,他都能平静无波的望着,视线没有半分的动摇。
心狠手辣,铁石心肠。
这就是鬼爷的名声,他也一直对得起自己的名声。
可今日,他这是怎么了?
阿京不明白,只能这样僵硬的弯着腰,被他抱着,腰也是酸疼的,腿也是酸疼的。
可她不怕这些,唯一有的一点担忧,便是姜年。
若是那个女人看到余还这样抱着她,她肯定就要遭殃了!
为了避嫌,她还是这样直挺挺的,伸着胳膊呆着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这个男人不也说过么,要她自己顾着自己,他不能总是护着她。
“他……不想把念念还给我。”
那男人凑在阿京的耳边讷讷低语着,一字一句,阿京似乎都在用极大的分析能力和中文理解能力去解读。
念念,余念,这是余还的妹妹。
他,或许是刚刚那个男人,余还口中的“至交”。
还给他?
还什么?他不是已经做好准备,要去把他妹妹接过来了吗?
阿京咬了咬唇瓣,大抵是不解的。
她拍了拍那个男人的后背,余还便放开了她。
阿京对着那个男人用手语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便正好看到余还通红的眼眶,还有那凄楚的面容。
“你问我为什么要还?呵……阿京,你还小,心思单纯,不懂外面那些俗事。”
余还轻轻抚了抚阿京的小脑袋,视线却更是阴沉了。
“若是顾垣城愿意放手,那余念所有的怨气都会落在他的身上。可他不愿意,我就只能去抢……我什么都不怕,只怕我妹妹恨我。更怕留她在我身边,却会断送了我们之间的兄妹情分。丫头,我一无所有,余念就是我的一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