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之面色严峻,这样的东西若是用在打仗上,恐怕又是生灵涂炭:“人为破坏河坝导致洪水倾泻,意欲何为?毁人家园浮尸百里,这样的人不配为人!”
“可我现在担心的不是那人的目的,”陆青予说出最紧要的麻烦,“刚才看都那些尸体,估计金水镇也差不多,不及时处理的话会生传染病。”何况是夏天,尸体腐败极快。
“什么传染病?”
“就是瘟疫。”
瘟疫!陆行之惶恐。
瘟疫对于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来说,基本就是范围性的灭绝灾难:“可能抑制?”
“我一个人不行,一会儿我会做些预防的药,先给你们吃了。受灾的范围太大了,我没办法救所有人。而且我怕药拿出来会暴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光是一个杂交水稻的事情就能看出如今朝局的不稳定,陆青予又怎么会再蠢到暴露。
陆行之狠下心,即使这有违他为国报效的初衷:“妹妹,只管自家人便可,如今我们自顾不暇,管不到天下人。”
“我知道的。”
前面陆彬背着陆王氏,杨文秀牵陆河,薰儿牵陆溪。一行人有老有少,最小的就是那个几个月大婴儿,最年长的便是一位族老,已有七十岁高龄,在古代算得上瑞星。
金水镇水位退下去了,但是满街狼藉房屋损毁并没有多轻松。朝廷派下来的人设有粥棚,可粥稀得跟米汤似的,只有一个馒头能勉强果腹。
陆青予没跟着大家去领食物,而是在金水镇转了一圈,看见衙役在搬尸体,到处都是悲切之色。
南方受灾面积太大,金水镇周围的几个村子是最严重的,朝廷即使想救也有些力不从心。也有可能救灾物资被层层盘剥,到灾区后本就不剩下多少。
“青予妹妹!”
徐有欢和邹简看到陆青予喜从新来:“你没事就好,我听说陆杨村和邻边的几个村子都被水淹了没多少人活下来,我们和娘担心数日,这看着水退了想到陆杨村看看。行之呢?行之可还好?”
“哥哥没事,”陆青予想了想问,“朝廷有没有说怎么处置灾民?我看灾民很多,应该不止金水镇有收容吧?”
徐有欢愁眉不展,对此事也是很关心。他们徐府此次都设了粥棚,尽绵薄之力:“具体如何那些大人好像还没讨论出个什么章程,光灾民便有十数万,哪里是那么好解决的。青予妹妹,不若你们到徐府住些时日,我娘担心极了,看见你无事必是开心。”
“对,我家也有几间空房。”邹简也道。
患难见真情,陆青予真心感动,可还是摇头:“你们要是相信我就马上搬走,搬到没有受灾的地方,洪水只是开始,大规模来不及处理的尸体很容易爆发瘟疫。等确定没事后再回来吧。”
“瘟疫!”两人皆是手一抖。
陆青予普及了不少瘟疫知识,两人字字都记住,心事重重地各自回家。正是这一面,徐邹两家人才在后来的事情中幸免于难。
衙役搬走尸体并没有焚烧,而是找了个空地准备集体掩埋。
这不是胡闹吗,陆青予忙制止,可他们哪里会听一个小孩子的话,凶神恶煞地赶走陆青予,并没有放在心上。
全世界都是猪队友!
陆青予回去后跟家里人商量,要不要赶紧离开灾区。陆彬和杨文秀都担心村里人,又去问里正意见。
可根深蒂固的观念让百姓相信朝廷,陆杨村的人如今有简易棚子住着,还有粥领,就等着重建家园,哪里肯背井离乡逃难。
逃难说出去难听,老祖宗的地都不要了。
离开的事情就这样一拖再拖。
越来越多的难民涌进金水镇,小小的棚子根本挤不下这么多人。陆青予每天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有不少是生病的。
难民都挤在一块,屎尿味,汗臭,恶臭难闻。卫生条件极差,甚至有人的伤口上都有苍蝇在飞。
陆杨村的难民情况还算好的,其他村子逃来的好些不是病了就是缺胳膊少腿,健康状况十分恶劣。
在如此恶劣的卫生条件下,一种浑身发热的病蔓延开来。直到三天后有人陆续病死,此事惊动衙役,将有发热症状的人全部隔离开后马上快马加鞭通知上面的那些官员。
瘟疫爆发,人人自危。
“三弟,你怎么能抢夺娘的馒头!”陆彬气极,陆和却是吊儿郎当的一口含着馒头漫不经心道,“娘年纪大吃一碗粥就够了,我们年轻人当然吃的多,我这哪是抢,要是娘能说话肯定也会同意。二哥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陆彬气得脖子都红了,指着他大骂:“娘这么多年竟然就纵出你这么个不孝的儿子,这两年娘瘦成这样就是受了你苛待!”
“二哥,话可不能乱说,你也是娘的儿子,娘病了怎么能全怪我。大哥也死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照顾娘吧,”嫌弃地瞥了眼拿眼睛死瞪陆彬的陆王氏,“这样吧,我看娘现在对你也很看重,不如就有二哥这个大孝子照顾娘好了。”
说罢杨长而去。
陆王氏原本还怪罪陆彬苛待三儿子,闻言难以置信地瞪着陆和,可也只能看到个背影。一时心痛难忍,头一歪,竟是气死了。
“娘!”
陆王氏的尸体被衙役抬走扔进尸坑里,衙役不信陆青予的话仍旧没有焚烧尸体,陆彬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头次当着家人抹了泪。
即便陆王氏偏心,终究有养育之恩,陆彬怎么不难过。
陆王氏一辈子刻薄偏心,到死了却是只有这个最厌弃的儿子替她落泪,人生如戏,生末净丑,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