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看了看厨房里,方回头道:“后来不是解放了吗,佃农翻身斗地主,做了主人,这美人领着一个儿子也遭了殃,家里的土地和财产也充了公,还因从她家里搜出了枪和地契等东西,几乎不曾被批斗死,可她还是领着羊倌活了下来。再后来,羊倌五六岁那年,村里来了知识青年,到处都是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许多大学生来到了咱们这个小山村,其中一个戴着眼镜,文文静静的青年,十七八岁的样子,不知怎么就和这美人小寡妇整在一起了。两年过后,知识青年们大都开始回城里去了,那眼镜青年也走了,可这美人小寡妇却怀孕了,并在众人的唾骂声中生下了一个男孩,便是杨国栋,人们都说是那眼镜青年的种,要弄死了才算,美人小寡妇又是磕头又是求饶,方保存下来了。”
“那眼镜青年叫什么?难道就从此消失了?”
老秦叹道:“当年我也就和羊倌差不多年纪,记得听老人们说,过了三四年后,运动结束了,那眼镜青年倒是回来过一次,可美人小寡妇却早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样,没几天便死了。杨国栋便被那眼镜青年给带走了。羊倌当时也有了十一二岁,十分痛恨那眼镜青年和杨国栋,仇人似的,便留在了村里,靠给生产队放羊过日子。若不是可怜他,这样的差事在当年可是美差,轮不到他,他也便得了个绰号,都叫他羊倌。日子一晃啊,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可那些曾受过地主老杨家盘剥的人,当年没少批斗他们孤儿寡母,所以羊倌心里一直有气有恨,尤其是对那杨国栋和眼镜青年。”
老秦说得嘴干,便又连连叫莫远山和林笑笑喝酒。
林笑笑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问道:“难道那眼镜青年和杨国栋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应该没有!不过,我听你叔婆说过,十多年后,有一次她去京都城里你外公家串门子,恰巧见到了你父亲和你母亲也在,那时他们两刚结婚,你母亲回娘家,论起亲戚来,便说要带你叔婆去怒海市好好逛逛,谁知你母亲带着你叔婆逛着逛着就进了怒海市大学,说是你父亲上班的地方,可以进去看看,可你叔婆竟然看见了当年的那个眼镜青年,虽然老了很多,但大体样子没变,人们都叫他什么……”
“雷校长!”老太太端着一盘羊肉干和小菜出来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雷校长,便是当年的那个眼睛小青年。”
老太太又插嘴道:“当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你母亲说,他是留过洋回来的什么博士,可了不得,原本是大地方的人,因为怒海市要成立大学,所以留在了怒海市。更不可思议的是,我当时才知道,他的名字竟然和咱们这村后的山峰一样,叫做‘雷应山’,你们说奇怪不奇怪。这百家姓里姓雷的有,可怎么就这么巧了,他竟然千里迢迢跑来咱们这地方和那地主家的小寡妇整出那么一档子事,还连名字都早和地方挂上勾了,这可是稀奇!”
林笑笑和莫远山都十分惊讶。
莫远山顿时眼骨碌一转,不禁脱口而出道:“这‘雷应山’三个字可能是他后来改的名,不是他的真名。”
老太太一听,顿时惊愕道:“哎,你说的也有理,很有这个可能,毕竟他在这雷应山下改造了两年,还和那个地主家的小寡妇好上了,娶了这么个名字,只怕是不忘旧情的意思。这些文化人,就是花花肠子多!”
莫远山笑道:“那杨国栋您老后来可曾见着过?”
“这个倒是没有,不过,我听说那老孤鬼羊倌好像在一次清明节给他母亲上坟的时候遇见过,两个人还打了起来,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老秦道:“这个我知道,十多年前的事了,一提起这事,老羊倌就如同抽风一般,恨得咬牙切齿。好像是为了给他母亲的坟立碑的事。”
老太太道:“你怎么知道,什么立碑,立什么碑?”
老秦叹道:“哎呀,我和他下棋,他的底细我还不知道。那是因为老羊倌心里有恨,能让那杨国栋回来立碑吗!况且,我听他叨叨说,那杨国栋连名字都改了,叫做孔什么来着。”
“孔德?”林笑笑和莫远山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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