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樱是还算庆幸的,可是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自私——她不想敕婉被提起,不想看见敕婉再在别人口中在每个别的人口中是什么样子的,她不是敕婉,她本名是敕悉则,她是天空中乘着风自由自在的鸟,她不该再被困在这玉朝人的口中了,她已经很惨了,不要再将她扯进来了,她生前身后,都不想再踏足中原半步了吧,林佩樱想,敕悉则一定是不想的,不想再被人提起,就此也就销声匿迹吧,否则别人口中无论是惋惜或是什么别的话,恐怕到最后都会化成一声叹息。何况敕悉则在信中说,林佩樱要好好过日子,别再像初见之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身份尊贵,应该是骄矜的,不该是那副落魄的模样,敕悉则真的很喜欢看林佩樱意气风发的明媚的样子,一身红衣,英姿飒爽,那才是好看的。
敕悉则整封信里,就像是在和林佩樱告一个普通的别一样,就像是敕悉则要回自己的国家待几天,马上就会回来了一般。那般轻松的口吻,除却缭乱的字迹,林佩樱还真的恍惚以为敕悉则只是回去待几天,不日便回来了。林佩樱和敕悉则谈天说地,二人一拍板就差如男子一般拜个把子,简直恨为什么二人为什么没有早些遇见,实在是知己难求。所以林佩樱知道,敕悉则这般,也是在告诉林佩樱,逝去的就是逝去的,不要再惦念敕悉则了罢。
“若是说我还有什么求的,那就是想去水月潭旁边,摘一捧月见草,然后趁着四周没人的时候,和我的妹妹一起,唱些浑不端稳的山间小调·············”
这是敕悉则最后的一行字,似乎是对那些过去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岁月,有着无限的眷念。
是不能想的。
以为这些年过来了,眼泪早就是自己能控制住的了。可是想到那个曾经在月色下偷偷的从墙头上冒出个头,晃晃悠悠差点栽下来,委委屈屈鼓着脸的少女,林佩樱就觉得心被人攥着,狠狠的拧了几把,疼的她喘不过来气来。
“贵妃娘娘,您···········”丹云隐看着林贵妃忽然掉下来的眼泪,林贵妃抬起头,一双眸子被泪眼模糊了,只能看见那眼神里透出来的哀伤,是那般的悲恸。
其实冲越国的小公主,不像她姐姐的。她姐姐心中是那般俏皮,是那般灵动,可是那个小公主却是温润如水的,是发自心中的温润如水,仿佛整个人都是柔软的,没有一点棱角,静静的站着的时候,让人一眼望去,就觉得岁月静好,而不是敕悉则那般一眼望去就是明媚的好看,是独独属于少女的烂漫,是天边燃的正好的朝霞。
林佩樱是有些迟疑的。她知道敕悉则的心,可是却不甘心,敕悉则就该这般消失吗?都是可怜人,都是可怜人啊!所以林佩樱还是求了兄长让兄长远赴皇帝登基后不久就退隐的宁尚书住的地方,那时候那个小公主已经离开了宁府,冲越国的遗孤倒是还在,林家深觉冲越国皇室无辜惨死,倒是对冲越国的遗孤还偷偷照顾着。宁如意成了丹甫阁的夫人的时候,林佩樱觉得眉心一跳,她急忙递了书信,知道宁如意定然是知道分寸的。宁如意本名敕如意,因为冲越国的皇后是中原人,故而敕悉则和敕如意虽然生的不是彻底的中原美人的样子,却也不一定能被看出来是异域人,这两位美人都像极了她们的母亲。如意这个名字是冲越国的皇后给敕如意起的,是按着中原名字的意思起的,只是在冲越国里倒是成了小名,大多数人都是叫敕如意为敕娓娅,是娓娅公主,是冲越国中最珍贵的明珠的意思。宁如意没有接过宁府的来信,却看过林佩樱的信,所以皇家的宴会,丹甫阁不愿意带着宁如意去,宁如意自然更是不愿意去的,就算是不得不去,宁如意都会将自己的存在最小化。
左右玉京中那时候就有丹甫阁宠妾灭妻的声音,就有些难听的,宁如意索性就不争不抢不温不火的样子,倒是有时跟在丹甫阁身旁的严氏跟那些命妇们推杯换盏。
宁如意和敕悉则不一样,姐妹两人倒是像是反过来了一样,可是若是仔细瞧着,定然可以看出来宁如意有几分和敕悉则相像,尤其是那棱角分明的脸和精致的如同画出来的眉眼,不会被那淡然如水的气质冲淡半分,只是宁如意刻意规避着。林佩樱不知道皇后还是皇帝到底和冲越国那些皇室一夕之间竟然都死了有什么关系,可是林佩樱知道,皇后不是面上那么宽仁,她也是个可怜人吧,喜欢皇帝的,都是可怜人。她也曾经是。皇后的作为和林佩樱一点点自己解析出来的真相,林佩樱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宁如意被发现。
林佩樱知道,宁如意的死,恐怕多半和皇后也脱不了干系。毕竟宁如意实在是比安知霜还要像敕悉则,安知霜长得有三分相似敕悉则,性格也是张扬的。不过敕悉则是独有的如阳光般耀眼的明媚,而安知霜却是狂妄骄纵。
宁如意藏的倒是好。只是瞒的再好,皇后给萧君阙考虑太子妃的时候,恐怕一定会仔细查查朝廷重臣的女儿,自然包括其母·············林佩樱听着丹云隐忽然问她怎么哭了,惊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丹云隐,都是可怜人罢了。谁说什么泼天的富贵是好享的,身在这后宫之中,哪有一个不是可怜人?若是丹云隐知道了,又会如何呢?林佩樱看着丹云隐,丹云隐笑起来的时候真像敕悉则啊,那般的令人怀念,让她在这波云诡谲的后宫里还能依稀记得以此为慰藉,只是丹云隐的笑容还是不如敕悉则那般打着心底的干净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