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膳后歇了会儿,差不多未时末,颜熙才打道回府。
余嬷嬷去禀了卫辙后,卫辙亲自过来送颜熙。一路送到将军府门口,卫辙立在将军府门前的石阶上同她道别。
目送颜熙登了马车,马车又渐渐驶远了后,卫辙这才又重新回去。
丁香学会了赶车,像这种只在城内走动,不出城的情况下,若主仆出门的话,是无需再另用车夫的。丁香就可代劳。
所以,今儿出门来,是丁香赶的车。
丁香是跟程禄学的御马和车术,她聪明,为人又勤奋好学,所以虽然学的日子不长,但如今在没有人陪同的情况下,她也能一个人把车赶得不错。
至少,颜熙坐她的车,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丁香把京城地形摸得很熟,知道从哪条路走人会稍少些、没那么拥堵,且也能更近一些。
从卫将军府到食为天,路有好几条。兆安事先不知道颜熙主仆会走哪一条,所以,他在征得了魏珩同意后,便直接让车夫将马车赶到了卫将军府附近。
马车停靠在一个隐蔽的位置,从他们的方向能看到将军府,但若不是事先知道这里停有马车在,从将军府门口是不会往这里看的。
所以,方才在卫将军府门口的一幕,卫辙同颜熙道别的场景,自然都看在了魏珩主仆眼中。
兆安凝神静息,不敢造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魏珩平静收回目光,面上瞧不出喜怒。见他等的那辆马车已经过去了,而兆安还没有要动身的意思,魏珩便抬眉看向他。
目光平静得有些吓人。
兆安知道,世子自幼便喜怒从不形于色,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这会儿他看着还算平和,但可能他心中早已经愤怒至极。
魏珩没说话,但兆安显然是会意了。
兆安忙猫着腰退了出去,然后对车夫道:“跟上前面刚过去那辆马车。”
马车很快追赶过去,然后在一处僻静且鲜有人来的地方,兆安跳下了车,匆匆徒步跑去了颜熙马车前面去。
见突然有人拦车,丁香眼疾手快,立即“吁”了声,然后勒住马缰。
正拧眉要去呵斥,但抬眼瞧见是一脸盈盈笑意的兆安总管时,丁香到了嘴边斥责的话又慢慢咽了回去。
兆安率先致了歉意,他拱手对丁香道:“半道拦下姑娘的车,实在是多有得罪了。”
听声音耳熟,原本在闭目养神的颜熙,突然睁开了眼睛。
外面丁香倒不敢对兆安大呼小叫,所以,她见状也陪着笑问:“兆安总管,不知拦车是有何贵干?”
兆安道:“我家世子静候在那边,特差遣小的来,请颜姑娘过去一叙。”
颜熙听后,抬手悄悄拨开车侧帘一角,果见一旁路边停着辆十分眼熟的马车。
那正是魏珩的车。
颜熙认真想了想,既都堵到这边来了,若再不去见这一面,日后像这样的情况怕还会再有。
若上次还有哪里没有说清楚的,正好趁这次一并说清楚了。
所以,在丁香正犹豫着该要如何回答时,颜熙伸手拨开了前面的帘子。
她探了小半个身子出来,对丁香道:“你候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说罢,她猫着腰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兆安见状,忙亲自去扶颜熙。
颜熙下了车后,对兆安礼貌的笑了笑。
兆安却还待颜熙如从前一样。
毕恭毕敬的。
“颜姑娘这边请。”兆安一边引手请着颜熙,一边略走在她前面一点,给他带路。
颜熙冲他微颔首:“有劳了。”
这处路段隐蔽,人迹罕至。且两辆车离得并不远,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所以,颜熙也并没遮遮掩掩的,好像见不得人一样,她直接目不斜视的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但她到了跟前后没直接登车,而是先立在车边给魏珩请了个安。
“民女颜氏问魏大人安。”颜熙礼数再是周到不过。
几乎是她话音才落,魏珩便伸手推开了马车前面的门。
他身子探出了部分来。
他看着颜熙,目光温和,语气也很轻柔。
“上来说。”他对她道。
言毕,他主动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来,示意要搭她一把助她上车。
魏珩的这辆马车十分高大宽敞,魏珩还好,个高腿长,直接跨一下就上去了。但像颜熙这样的女子,本就比男子娇小,且又衣着不便,若无人搭把手的话,一般是很难上得去的。
但颜熙却没接魏珩送过来的手。
她只是转身看向了候在一旁的兆安,笑问他:“兆安总管,没有脚凳可以踩着上去吗?”
“有……”兆安想都没想,脱口便说出了一个“有”字,但他很快警醒过来,反应过来了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于是他又拖着长长的尾音,目光朝他主子那瞥了眼,“……没有?有……还是没有?”他忽然尴尬一笑,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因为平时世子是用不着的。”
魏珩的确用不着。
颜熙正犹豫,那边魏珩手合着她袖子握住了她手腕,稍稍一提力,颜熙便直接被拉上了车。
拉了人上去后,魏珩便又坐了回去。
既已经上来,颜熙也就没再计较这些。她也弯腰猫了进去,坐在了马车门边儿,离他有些远的地方。
颜熙仍很冷静,她道:“魏大人,该说的,那日我都说了。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说的了。”
知道她排斥自己,不愿靠自己太近,魏珩也不勉强。
他坐姿未动,二人中间隔着好大一个空。
魏珩这会儿也很冷静,他端坐在车尾,目光平静凝视着面前的人,他认真道:“这段日子我也自省了,我知道,从前我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颜娘,我知道从前都是我错了,以后必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不会再拘着你,刻意冷着你。不论你想要什么,但凡我做得到的,定满足于你。”他虽有克制,但目中隐隐爱意却真切。
颜熙突然沉默。
她忽然想到了从前。
从前她和魏珩不是没有好的时候,魏珩也不是没有对她妥协和顺从过。只是,他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过,这般在她面前低声下气。
以前他对她的妥协和顺从,是在她的撒娇和耍赖下,他实在无奈,这才没办法顺了她的意。其实说起来,也算是事后对她的一种恩赏。
是被动的妥协。
是仍高高在上的。
是能清晰的让她感觉到,他可能也没太把那些事放在心上的。
而此刻,他算是彻底的主动在她面前低了头。
颜熙惊愕的同时,心中不免也有一丝悲伤划过。
为什么前世不行?为什么前世不行的,他现在却又能做到了?
就像给不给她名分一样。为什么这一世他轻而易举就能承诺的,前世她都和他是那样的关系了,他却丝毫没松口过。
虽有感触,但颜熙未有慌乱。
她仍很冷静。
颜熙道:“当年我不顾礼义廉耻,什么都不要,谁的劝都不听,只义无反顾跟你进京……是因为,我心里很喜欢你。所以,就算前方的路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认了。”
“可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没了当初那颗炽热的心,我便不想为你委屈我自己了。魏大人,其实我并不想得罪你,也不敢得罪你。因为我还要继续在这长安城生存下去。你若还顾念着从前的一些情谊,便放过我吧。”
“日后你娶你的贤妻,我嫁我的夫郎,我们各不相扰。”
颜熙语气坚定。
这次不是上次,这次算是有了心理准备。但再次听到这样的话,魏珩还是不可避免的手指颤了下。
因为他真的有感受到她的决心。
去意已决,而非欲擒故纵。
她是真的想走。
想离他而去。
魏珩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他唇压紧。
望着人沉默一瞬后,魏珩才重又开口道:“动了真感情,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颜娘,你真的能彻底放下过去吗?我不能。”
魏珩说:“纵我一直不肯承认,但也否认不了,早在吉安时,我便也对你动了心。所以你站在雨下目送我离开时,我根本拒绝不了。”
如果不是当时就动了心,那么凭他的理智和冷静,是绝不会带着她回京的。
只是他有太多的顾虑,他一直逼迫自己无视自己的真心。
如今幡然醒悟,他不想再顾虑太多,他只想也任性一回,只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
颜熙不信。
或者说,她如今已经不想再面对这些了。
真的假的又怎样?反正也没有什么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