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决定是魏珩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来的,但当他听到颜熙这样问他时,他又动摇了。
他害怕了。
仇要报,正义要伸张,可颜娘他也要。
可走上这条路,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一定能成功。不求未来可以飞黄腾达,再高一层,只求功成之后能全身而退。
但此路艰险,稍不慎走错一条路,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
若前程是坦荡的,他自是希望颜娘能与他携手共进,共享荣华。可若前方等待他的是身死,甚至是灭族,那么他自然不希望颜娘跟着他吃苦受累。
他希望她好好的。
希望她可以不受丝毫苦累,永远做她想做的事,永远开心快乐。
他想让颜娘等他一些日子,可又觉得,颜娘凭什么等他?
她本来就厌恶他,她还没原谅他。
魏珩内心很矛盾,因为他并不能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颜熙望着他,见他佝背垂头,不过几日之间突然不见从前的清朗、公子无双之色,想着他内心可能深受的打击和煎熬,她心内一松,也就渐渐将自己的所谓尊严放在了一边。
她主动问他:“若我告诉你,我并不畏惧受牵连呢?若我说我相信你,信你能保护好我呢?就算保护不好,我也认了,也不会去怪你呢?”她的言外之意是,她想与他携手共进,哪怕前方是深渊烈火。
颜熙说出这些来,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毕竟她不过只是一个小百姓,此生唯一心愿便就是踏实过好日子。
她向往的也是平淡温馨的生活,而非那种悲壮的、可能随时都需要奉献上性命的日子。
谢小姐同那位“表兄”的感情自然感人肺腑,但若能有选择的话,她相信谁也不希望放着好好日子不过,偏去做那样的一对苦命鸳鸯。谢小姐和“表兄”,他们也是别无它法了。
魏珩似不敢信颜熙会说出这些话来,在他心中,颜娘应该还是没原谅他的。
对颜熙的这份心意,他自然是高兴。但对前程,他并不乐观。
“可否给我一些时间,等我些日子。”魏珩说,“待时局稍稍稳定一些,我有信心能稳胜不败了,届时必大摆筵席,八抬大轿迎娶你入门。”
话她只说一遍,态度她也只表明一次。所以,见魏珩并未采纳她的意见,颜熙也并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他心中有大义,有旧仇,他想全大义、想报旧仇,她完全能理解。
毕竟她恨魏珩的时候,她也是想着要离开他要报复他的,没道理又去阻止人家不让他去报那血海深仇。
所以颜熙说:“你既想好了,就不要犹豫,坚定的朝着你所想的去走吧。三心二意,瞻前顾后,迟迟疑疑,反而会坏事。至于我……我并不能给你什么承诺。”她抿了下唇,侧眸看向他,见他也正目光定定的落在自己身上,那双眼睛疲惫中透着光,颜熙有些微的怔愣。
颜熙顿了会儿,才继续说:“你去忙你的大事,我自也有我的大事要忙。至于你我以后如何,便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她不去要求他做什么,她也阻止不了他什么。但以她如今的处境来说,她也的确给不了他什么承诺。
所以,那就让他们各忙各的,情爱之事暂且先搁置一边。
魏珩最后仍丢下了一句承诺:“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于魏珩来说,他的时间不多。所以,在尽量能保证有条不紊的情况下,魏珩自然还是希望事态能够尽快的往前推进。
表面看似仍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早暗流汹涌。
择了个机会,魏珩又同谢端嬅见了一面。
为避免有人盯梢起疑心,这次二人见面的地方定在了一间书画铺子。
谢端嬅听了魏珩话后,错愕问:“你确定?”
之前那次见面,不还说他会想办法,说假以定亲之名来行事是没门吗?怎么这才几天过去,就又突然叫她出来又再提了这事。
说实话,谢端嬅如今也并不想走这样一条路的。
从前那样折腾是没办法,但现在既他有别的办法,为何还要这样做?
魏珩目光从谢端嬅面上收回,落在了他手中把玩着的那个碧玉杯子上,他淡淡道:“若另择它法,也不是没有,只是那样一来,便要再周全许多,徒浪费了时间。此其一。其二……”魏珩顿了一顿,这才重又抬起眸子看向坐他对面的谢端嬅。
“我有些事要做,不想牵连于她,所以只能利用你一二了。”
对此魏珩没瞒着,毕竟若他要复仇,要让萧御这个先皇皇孙堂堂正正站在众人面前,日后再不必隐姓埋名,不必日日躲着藏着,只为怕暴露身份,从而引来杀身之祸……对此,谢端嬅该是最不会反对和阻止的。
有关这一点,魏珩绝对相信。
谢端嬅警觉,很快便从魏珩这番话中察觉到了异样。
她轻蹙眉心问:“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说不想牵连颜姑娘?”毕竟若不是要谋什么大事的话,凭他魏世子的能耐和手腕,也会怕牵连了颜姑娘吗?
魏珩手握着碧玉茶杯轻晃了几晃,然后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之后才说:“谢姑娘不必多问。”魏珩目光定定看着她,他此刻眼神晦暗不明,“你只需等着死遁后,同御兄好好过日子便好。”
御兄身子不好,在谋划此事上,魏珩没想过要将他拉进来淌这趟浑水。待到功成那一日,自有他同御兄相见的机会。
到时候,他定要让天下最好的名医来给他治脸养伤。
但即便魏珩不说,谢端嬅也能猜得到。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她问。
魏珩道:“也就前几日。”
谢端嬅唇嘴翕动了下,然后才道:“我知道你是为御兄鸣不平,你心疼他伤了身子又毁了容貌。其实,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让我告诉你他伤得极重的原因。”谢端嬅轻叹一声,她也很无奈道,“但既御兄都已经放下,我们也不必再执着了。”
顿一瞬,谢端嬅又道:“御兄是心怀天下之人,既他心中仇恨已放下,如今只唯愿天下太平,万民安居,你我也该遂了他的愿。”
“我知道御兄心有大爱,可毕竟他离开朝堂太久了。如今太子齐王之争的局面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算我不插手此事,日后也必然少不了一场恶斗。除非太子齐王其中能有一方心甘情愿放弃皇位,屈居为臣。可如今斗成这样,就算是放弃了,你觉得放弃的那一方又会是什么下场?另一方就没有想要铲草除根以绝后患的想法?他们已经处在了那个位置,都知道不管是败了还是降了,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他们绝对不会降,也不会允许自己败。”
谢端嬅自懂这些,所以,魏珩此番一席话,她无言以对。
更何况,她私心里,也是希望当年太子府之仇是可以得报的。也是希望御兄日后能够不必再躲在阴暗处,希望他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太阳底下的。
谢端嬅又再沉默一阵后,才松口不再相权,她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