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是自小伺候在魏璟身边的,当年陶姨娘还在时,她便来了魏璟身边。
如今十多年过去,当年一起侍奉的丫鬟早嫁的嫁,调去别地儿的调去了别地儿,赎身的赎身……就只有她,始终对这个主子不离不弃。
而如今整个汀兰院内,还知当年事的,早已所剩无几。玲珑,无疑是最得魏璟信任的那一个。
所以,魏璟对玲珑并不设防,对她十分信任,愿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她打理。
包括母亲遗物。
将红木盒子递给魏璟后,玲珑则立即掏出钥匙去开锁。很快红木盒子被打开,露出里面许多首饰来。这些首饰,都是当年陶姨娘在世时戴的。后来陶姨娘去世后,魏璟便将这些都锁着收了起来,平时想母亲时,会拿出来望一望。
垫在首饰最下面的,就是那封信。
自陶姨娘离开后,魏珩便再没碰过这封信。所以,以至于如今看起来,信封都还是新的一样。
魏璟拿手一件件拨开上面的首饰,将那封信取出来后,他将木盒子重又递回给玲珑,他则微微颤抖着双手去拆这封信。
玲珑不明所以,只默默陪候在一旁。
她有分寸,当见主子拆了信封,拿出了那封信看时,她主动退去了一旁略远些的地方。
而魏璟则认真看着母亲留给他的这份遗物。
入目便是“吾儿璟”三个字。
“吾儿璟:
见信如晤。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娘已经早离开了你。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可好?娘不管身在何处,心中都十分牵挂于你。
本来想走个干净,一了百了,不留任何牵挂给你,免得徒惹你记挂思念。但思来想去,娘最终还是决定要写这封信。吾儿,在你心中,一定觉得娘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是个从来都不会去伤害别人的人吧?很可惜,娘叫你失望了。
娘这辈子,短短二十多载,却做过许多伤天害理之事。虽是受人指使,但终究最终还是娘自己心甘情愿的。娘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年为了同长公主争诞下子嗣的先后,服用了催生的药,害得你从小便体弱多病,小小年纪就以药为生,日子过的甚是不好。
璟儿,娘后悔了,但娘不求你的原谅,因为娘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娘想好了,娘要去另一个世界去赎罪,只希望以此能减轻一点你的病痛,让你之后的几十年日子都好过些。
娘这一走,无牵无挂,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娘原不想要你也卷入到这一切中来的,娘原只愿你这辈子都安安稳稳。可娘最终还是做不到,所以便写下了这封信给你。若有缘的话,或许日后这封信会对你有些用处。若无缘,那就是命,便就让那一切都尘封吧。
璟儿,若你看到了这封信,记得答应娘,你定不要生气,更不要伤心难过。死于娘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娘除了有对你的不舍外,也没有什么不愿的。
至于这封信你看了后愿不愿意去给国公爷看,一切都遵从你自己的意思,娘不逼迫你。娘知道,你能好好活在这世间已很不容易,娘私心里也是希望你可以一直好好的。
璟儿,接下来娘要跟你说,其实娘自始至终心中所爱之人都不是魏国公。在娘的心中,晋王殿下才是最重要的人,而多年前娘同魏国公的邂逅,包括不久后娘的死,都乃是晋王指使。娘走上这一步,已无回头路可走,便是娘心中不忍,也无力回天了。
只是这么做后,势必会惹得魏国公同长公主夫妻不睦,若日后你得知了真相,记得要替娘向他们二人请罪。娘这辈子……就毁在了十五岁那年……若当年没遇到他,之后也没这么多事……”
一个字一个字的,认认真真看完所有后,魏璟捏着信的手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他只知道母亲当年是自杀,也只是猜测过母亲心中可能真正喜欢的不是父亲。可他从没想过,当年的真相竟会是这般的血淋淋。
母亲只是那个人手中的一把刀,是那个人政治博弈的牺牲品。可笑母亲临终前,言词间有的还仍是对那个人的痴情和思念。
哪怕母亲已经知道错了,她为了那个人,还仍愿意坚持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哪怕她已在忏悔,却仍是对他有思念,有执着。哪怕心中在怪他,却仍是爱意更多。
魏璟一时间接受不了,突然笑了起来。
许是笑得急了些,他又猛然剧烈的咳嗽。
玲珑见状,忙过来帮着拍抚后背。
魏璟咳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
玲珑很是担心,便小心翼翼问:“公子,您怎么了?”
魏璟却什么话都没说。
魏璟又微颤着双手将信折好放进信封后,他才抬眸看向玲珑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出去。”
玲珑其实还很担心,并不想出去。但对上公子略显冷漠的眸子时,她还是应了声是。
“奴婢告退。”但又道,“奴婢就候在外面,公子但凡有任何事,都记得随时差遣奴婢。”
魏璟却垂着头,并未说话。
如今天还尚早,但魏璟却是睡不着了,他一直静坐到了天明。
待黑夜散去,晨光一点点倾泻到屋内,院子里也渐渐响起了丫鬟小厮们洒扫的声音时,魏璟这才又敲了敲床板,喊了玲珑进来。
玲珑其实之后一直都未再睡,魏璟于内室静坐,她则于外间静候着,时刻都关注着室内的动静。所以,魏璟传唤她的声音一响起,玲珑立刻就走了进来。
魏璟这会儿脸色已比之前夜间时好很多了,他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仍是从前的那副温和面孔。
玲珑悄悄偷看了他好几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她最终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再偷瞧时,便见公子探寻的目光朝她投了过来,玲珑知道自己失了分寸,便不敢再多想,也不敢多琢磨着主子心思,只老老实实听吩咐伺候。
穿戴齐整后,魏璟却说:“一会儿用完早膳后,去一趟松青院。”
魏璟语气淡淡,寻常得就像是交代中午吃什么菜一样。但玲珑听在耳中,却觉十分震惊。
“怎么了?”感受到了玲珑的不对劲,魏璟望着她问。
玲珑忙收拾了一番自己的心情,只低头回说:“奴婢遵命。”
公子自来便深居简出,不说与世子了,就是同老夫人,都不大往来。而如今,公子竟说要去世子那儿,这叫玲珑怎能不惊诧?
魏璟目光在她面上逗留了一会儿,然后道:“你无需想太多,该你知道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但眼下还不该你知道,所以你也别多想多问,只按着我说的行事便是。”
“是。”玲珑再次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