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他伏低做小,早就没了之前高高在上的老爷相。
算你识相!
邢望春睥睨着赵谦,冷然一笑,“还不让你的人退下?”
“让开让开,请邢大人出去!”赵谦向身后家丁呵斥。
邢望春扬扬下巴,瞥向地上那包失窃物品,笑道:“赵大人,那是赃物,下官也要带回衙门。”
“是是是!”赵谦满口答应,身边立马有人将包裹收拾好,递给他们。
“辉子接着!”邢望春拎起腿脚发软的常庆,对赵谦点点头,“案子审完,赃物便会物归原主。赵老爷,告辞!”
望着邢望春等人身影消失在巷道尽头,赵谦眸色幽暗,他冷冷对身边人嘱咐,“写好拜帖,天一亮咱们就去拜访王锦晨王大人。”
***
将以常庆为首的几个小贼押入牢中,借着牢狱烛光,邢望春才算看清这几人的样貌。
几人身上夹袄油腻肮脏,就连露出的棉絮都已变黑,凌乱发髻下是一张张面黄肌瘦的小脸,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眸盈满恐慌与不安。
凭着多年与贼人打交道的经验,邢望春断定他们并不是惯犯,而是被饥饿困苦所逼,才会坐下盗取他人财物之事。
“你们这几个小贼家住何方,父母是谁,统统报上来!”辉子为邢望春搬一把椅子,隔着牢笼向几人喊话。
几个孩子垂着头,默不作声,两个小的还往常庆身边凑了凑,对他满是依赖。
辉子见他们都不说话,故作恼怒,大声吼道:“官爷问话必须回答,不然就板子问候!”
“哇!呜呜······”
“呜呜······呜呜······”
许是被他语气神态吓住,两个小孩子又是嚎啕大哭。
辉子犯了愁,若是成年人不肯开口,各式刑具伺候总能撬开嘴。
可眼前都是些未成年的孩子,还真是没招对付,他求助似的望向稳坐泰山的邢望春。
“唉!”邢望春长叹一口气,一脸慈蔼,吧唧着嘴道:“啧啧,哭得多痛!还真是可怜见的,多久没吃饭了?”
这是一个让孩子们感兴趣的问题,哭声噶然而止!
短暂沉默后,缩卷在常庆身后的于波,露出半个脑袋,问,“能给饭吃吗?”
“于波!”常庆大声呵斥。
于波被吓一跳,垂下眼眸,又瑟缩成一团。
邢望春牛铃眼中眸光闪动,随即站起身,缓缓靠近牢笼。
高大壮硕身材投下的阴影很快将几个孩子笼罩,常庆如炸了毛的野猫,展开双臂将三个孩子护到自己身后,瞪着邢望春的双眸中全是警惕。
出乎意料的是,邢望春只是伸了个懒腰,便隔着木栅栏蹲在他们面前,唇畔笑虽是硬挤出来的,却极力营造亲切的感觉。
“牢狱的饭菜不错,细米糙米掺半,有菜有肉,填饱肚子之余还能唇齿留香。”邢望春说着添了一下唇,像是在回味饭菜的味道,“怎么样?要不
要尝一尝?”
“要要要!”
“要吃要吃!”
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抵不住诱惑,从邢望春开始提饭食,就双眼泛光,此时更是争先恐后的喊叫。
邢望春笑起,朝着通道尽头喊,“大壮,把饭菜端上来!”
“好勒!”大壮麻利的提着两个木桶过来,里面分别装的是白饭与大锅菜。
饭菜的香气瞬间盈满整间牢房。
见两个弟弟妹妹端着饭菜狼吐虎咽,常庆垂着脑袋无动于衷,而于波却咬着下唇不时张望,眼中满是渴望。
邢望春了解一笑,有意无意问大壮,“今儿大锅菜这么香,是加了肉?”
“老大鼻子真灵,是上好的猪肉,肥而不腻好吃的很!”大壮眉飞色舞的描述。
肉!
这个字对于两位少年来说陌生又熟悉。
常庆咬着后槽牙,将头埋入膝盖间,掩住自己的口鼻。
于波眸光闪动,眼神发直,不停吞咽着口水,似是终于受不住高喊:“我叫于波,爹死了,我们是从陕县逃进城······”
“于波,你这个孬种!”常庆挥出一拳,将于波打倒在地。
于波从地上抬起头,半拉面颊高高肿起,唇角破皮流血,许是被常庆打恼,怒吼道:“常庆,咱们偷东西就是为吃一顿饱饭。如今饭菜就在眼前,你自己硬气能忍住,我忍不住!”
“你报出咱们身份,会害死他们的!”常庆面上五官纠成一团,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
邢望春神色一稟,幽幽道:“‘他们’是谁?是逃进城中的流民吗?”
骑在于波身上的常庆浑身一震,挥起的手臂僵在半空,突似没了气力,颓然的从头顶落下垂在身侧。
“你们还曾在虎口关落草为寇!”
听闻之句话,常庆猛然回头,本是倔强的脸被不可思议填满。
他如何知道?
从于波话中很好判断出他们身份,但城中流民来自漳州各县郡,这个捕头是如何知道他们曾在虎口关作匪?
常庆仔细端详眼前这个男子,一张四方黑脸上的牛铃大眼盈满笑意,他眉心微动,好熟悉的感觉。
虎口关土匪被剿那一晚的情景,如皮影戏一幕幕出现在常庆脑海中。
“你······”他指着邢望春,震惊叫出,“你是那晚两人中的一人!”
邢望春站起身居高临下,唇边笑意不减,“你终于认出我了!”
虎口关剿匪那晚,邢望春与萧元一为找到关押周千寻等人的牢房,劫持一个小土匪带路。
那名小土匪便是常庆。
在巷道时因夜色幽暗,邢望春并没有认出常庆。在把他们押回衙门,灯火通明之处,邢望春本就有见人不忘的本事,他越看常庆越眼熟,却一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直到于波的话,他虽没有说完,但邢望春还是敏锐通过关键词,猜出他们是逃进城中的流民。
也就在那一刻,邢望春想起常庆便虎口关的小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