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权(2)
味道极淡极浅,宫长诀的神经却一瞬紧绷。
她未抬头,还压了压锥帽,低声道,
“抱歉,一时未注意眼前,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宫长诀未等眼前人回应,便离开楼梯处,急步走出茶楼,没有注意到自己发上的紫玉簪滑落,叮啷一声摔在了木地板上。
楚冉蘅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明灭不清,似探究似沉思,似云般飘渺不可琢磨。
关无忘上前捡起地上的紫玉簪,
“哟,跑之前还给你留下了定情信物啊。”
楚冉蘅的视线落在关无忘手中的紫玉簪上。
关无忘将簪子塞进楚冉蘅手中,漫不经心地笑道,
“你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人家姑娘怎么避你如蛇蝎啊。”
“我替你去看看,看看这姑娘见了你到底慌成个什么样子。”
楚冉蘅还未回答,关无忘便从厢房里的窗户一跃而下,翻身落在马背上。
街上众人见了皆大惊,而关无忘视若罔闻,解了缰绳便向长街的另一个方向而去。
宫长诀走得极快。
梳妗忙追上来道,
“小姐,怎么了?”
宫长诀没有回答。
她紧攥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她只觉得心跳如雷,终于离开了那里。
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停在了宫长诀面前。
那人一身绛色流云衣衫,发间一支血色飘冰玉簪,一见便知价值不菲。
容貌极盛,一双桃花眼潋滟,怎么看人都似含情,看得人心头一颤。
关无忘勒住马,停在宫长诀面前,两人站在长街中央。
关无忘挑眉道,
“宫小姐不在家养病,怎么还跑出来了。”
宫长诀淡淡道,
“关大人怎么不去牢里看看孟庶人,毕竟孟庶人塞了数万两给大人,要让大人帮忙,如今他要问斩了,你也当关怀一二。”
关无忘闻言,嘴角上扬,笑如春风拂面,
“不知宫小姐是何处听闻我收了孟氏的银子,在下可是清清白白,一心为国为民的忠臣,怎会收受贪官污吏的银两,为其做保呢。”
宫长诀面无表情,隔着锥帽的纱帘看向关无忘,
“大人有没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宫长诀说完,抬步欲走,
关无忘忽然声音沉了几分,
“青岑可浪,碧海可尘。”
声音不似之前轻佻,恍惚间的认真只让人以为是错觉。
宫长诀听了,脚步停住,道,
“大人与孟氏一族为伍,这句话从大人口中说出,岂不荒谬。”
关无忘笑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宫小姐看人,难道只用眼睛和耳朵,从不用心吗?”
关无忘笑容谦和温柔,不知道的,只以为二人关系匪浅,此刻正在寒暄。
宫长诀压了压锥帽,笑道,
“待陈王的火烧到大人身上,大人再说青岑可浪也不迟,说不定会有傻子信,从而救大人一命也未可知。”
关无忘闻言,面色微变,顷刻间,却又带上几分温柔的笑,
“宫小姐当真有意思,也难怪坊间夸得这么厉害,若入朝,宫小姐必定封侯拜相。”
宫长诀没有回答,转身便走了。
关无忘骑着马停在街中央片刻,表情淡漠,若有所思,顷刻又笑道,
“这宫长诀,当真是有几分意思。”
关无忘松了缰绳,纵马而去。
梳妗道,
“小姐,咱们还去茶楼吗?”
宫长诀道,
“去,随便再寻一家便是,我记得前面不远就有一家,就去那家吧。”
梳妗点点头。
宫长诀隔着纱帘看长街上人头攒动,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不由得在心底默读几遍关无忘说的那句话。
青岑可浪,碧海可尘。
表面意思,是指青山可有波流涌动,碧海可尘埃遍布。
流传至今,世人皆以为此言意谓沧海桑田,却都忘记了它的本意。
此言意在指官场,是是非非,风波无形影,平地而起的宦海风浪,既是青山也会被妄加玷污,即使碧海也会遭遇污浊横流。
为什么,关无忘一个与孟家为伍的奸佞之人竟说出这种话来。
仅仅是装腔作势吗?
宫长诀不明白,那一瞬,她听见关无忘说这句话的语气,根本不像朝廷新贵。反倒像极了在官场沉浮多年的人,那一刻的沉稳沧桑与冷静自持,绝非官场同龄人所能及。
前世,在宫家即将覆灭之际,陈王招兵买马,结党营私的事情爆发。
而孟氏一族也因此被牵连。
因关无忘从孟氏一族收受了十余万两,也被牵入此案中。
但最后,孟氏与陈王一党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