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持听到这里,方完完全全确定眼前这姑娘就是冷三,也就是林憬还的未婚妻了。
谁知偏又听林憬还清冷地道:“姑妈,年前我回家里,老爷已经和我提过冷家退婚的事情了。”
盈持惊讶得抬眸望着他,被无故退婚到底于他是十分难堪的,好在林憬还并不那么愤慨,面容尚算平静。
倒是他姑妈尴尬地笑了笑,搪塞道:“那是秀儿她祖父祖母的意思,憬还,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你们在说什么?”一语未了,冷蒙秀忍不住着急插嘴问,“什么退婚?!谁要退婚?祖父祖母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那妇人登时着慌起来,拉住冷蒙秀压低声音道:“秀儿,有什么事咱们回去说,这里终是你舅舅家,不可在人前失了礼数和体面!”
然而冷蒙秀似乎有些任性,非但听不进劝,甚至都快哭出来了:“你说呀,说明白些!是谁要退婚?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林憬还见那她们相峙不下,遂又淡淡地向那妇人道:“姑妈,前年姑父高升大同总兵,我原该随父亲往府上恭贺,却不巧当时不在上京,未能尽礼,还请姑父与姑妈见谅。”
前年的事情拿出来在这节骨眼上挑明,自然绝不是客套话或者为了攀附殷勤。
冷蒙秀也不傻,一时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有种说不出的委屈与不平,分明已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旁边那妇人听罢,不由得看了眼林憬还:“我就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不会怪姑妈吧?”
嘴上说着,可也只是做做样子,不等林憬还有所表示,早又转脸看向冷蒙秀,温和劝道:“这都是你祖父祖母决定的,你父亲与我也只能听从,何况是你!”
谁知冷蒙秀竟脱口而出一句:“亏得祖父是国子监祭酒,席下门生弟子无数,说来总是以仁义道德为先,他德高望重,可竟不懂苟富贵勿相忘的道理么?”
那妇人闻言脸色骤变,手上用力拽了冷蒙秀一下,加重了语气呵斥道:“秀儿,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说着,便喊身后的丫鬟,要将冷蒙秀拉走。
冷蒙秀只管躲:“娘是在数落女儿不孝不顺吗?”
“你知道就好。”
“可女儿也知道,就连昔日孔圣人都说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
听到这里,盈持忽然想笑,这个冷蒙秀似乎极喜欢林憬还,可是不是已经昏了头了?
冷蒙秀言辞如锋,说得极快,然而姜还是老的辣,那妇人显然是个惯于打太极的:“你不过读了两本书,就自以为懂了世间所有的道理了?快别闹了,你这样委实教憬还为难。”
盈持闻言心下翻了个白眼,你们退婚就不教他为难了?!
冷蒙秀终于不情不愿地被带走了。
那妇人临走还嫌弃地左右扫视了一下,只是很快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一眼这屋子就会沾了寒酸气一般。
屋子里眨眼就安静下来,安静得令人窒息,地下火盆里烧得旺红的炭发出一串哔剥的声音,之后又自顾自地燃着,仍是悄然无声。
林憬还坐在榻边,垂着脸一语不发。
大过年的突然被告知退婚,换了谁都受不住的吧!
盈持裹着被子,眼巴巴地看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倘若林憬还此时崩溃,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巧舌如簧地说点什么。
好在他没有让她为难。
“你不必担心我,”林憬还嘴上这么说着,可到底不无失望地瞅了盈持一眼,“我在外头飘零了这些年,有什么事经不住、走不过去?”
盈持顿时噎住。
林憬还的内心有多强大,这一点她真的想象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