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林憬还朗声下令。
天隆三十五年五月初三,晏利率领五百侍卫,分成十个小队,在夜色掩护下,走出上京远郊的炎山,朝东南方,向着远在万里之外的福建赶去。
这一年,盈持十三岁。
案上摇曳的风灯照见屋中三个人影,也照着案头展开的一张舆图,舆图上静静地搁着一把黑洞洞的大鸟铳,旁边一本厚厚的小册子,蓝草染就的封皮,上面用馆阁体写着几个清秀的字:甜蜜岛志。
盈持坐在圈椅之中,将小册子往前一推:“成败功过,在此一举。”
这是她耗时三年,凭着前世的记忆,又查阅了浩瀚的卷帙,一字一字亲笔书写下来的。
“怕不怕?”盈持嘴角噙着一缕浅浅的笑意,深深地凝视着眼前两个得力的手下:二十八岁的谢文绍、十七岁的蒋矛。
墙上光影一动,蒋矛从最初的震惊之下回过神来,上前一步伸手取过小册子:“小的遵命。”
听见蒋矛一如既往化惊奇为淡定的内家功夫,深知这种盲目遵从的弦外之音就是不成功便成仁,一种不祥的感觉令谢文绍一阵晕眩。
定了定神,当盈持冷冽的目光从蒋矛身上移过来时,谢文绍呵呵讪笑了两下,腿脚动了动肩膀正了正,然后肃然地躬身行礼:“姑娘既然下令,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小的们也要闯过去!”
一切都来得这样突然。
若不是蒋矛也要与他一道去,谢文绍差点以为盈持将他调往东南沿海,是要削他大掌柜的抬头!
仅仅三年,他从京畿道名不见经传的小帮闲,摇身一变闪闪发光,成为整个江南道数得上名号的大掌柜。
此时此刻他敢斗胆拍着胸脯放出豪言,倘若再给他两年时间,这江南道第一大掌柜的名头,他谢文绍当仁不让!
那该是怎样的风光!
可惜啊,眼看功成名就唾手可得,然而他这位主子、眼前这个还没长成的小不点儿毛丫头,居然不按常理地调转方向,异想天开要他们去东南抢滩夺岛!
谢文绍心虚地摸了摸了鼻子,不是他没胆量,这TND实在是太可怕了!
“只是小的不明白,咱们是生意人,要那座荒岛做什么?”
“天地辽阔,那就该是我的地方!朝廷不管,那就由我来管!最多四年时间,只有四年,”盈持指了指手边舆图上那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点,脸上仍微微地笑着,灯影下沉沉的眸子如黑色的宝石,闪着坚定而幽冷的光芒,怎么看都带着点杀气,“谢大掌柜、蒋二掌柜,你们这么快就能在江南道能立稳脚跟,东南沿海,我相信也难不倒二位。”
李河奉圣谕巡抚江南道诸府,谢蒋二人在其庇护之下,将店铺开遍了应天府、扬州府、苏州府等繁华都会,共计有八十九家,入桑田数万余亩,纺织作坊增至三十座,织机三千多张。
这是何等骄人的业绩!
三年后的今日,盈持一封书信将谢文绍与蒋矛秘密召回上京,满意地听过汇报之后,却给出了新的任务,将二人遣往福建,留下晏贞与谢华绍仍在江南道经营照管。
“好啦,回去准备一下,二位明儿一早就出发吧,”盈持的眼微不可见地眨了眨,“好好保重,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平安归来,你们两个对我都很重要,缺一不可!”
谢文绍与蒋矛听了,忙深深地躬身行礼:“赴汤蹈火,定不负姑娘重托。”
盈持起身,上前两步伸手虚扶起二人,唤来秋宴斟酒,端起其中一盏,仰起脸儿道:“山高水长,此行不可谓不凶险,只我唯有二位可以放心托付与倚仗,无论前路有多难,记得你们的身后有我竭尽所有的支持。”
“叮”地一声,三盏酒盅,一高二低碰在一起。
须臾之后,都见了底。
谢文绍放下杯盏,拎起桌上长长的大鸟铳,与蒋矛告退离去。
望着帘子一动,二人的身影便消失了,盈持这才低垂着脸咳出声来,袖下的手指不堪负载地颤抖了几下。
但愿骷髅潭的那些侍卫们同样不负她所望。